广州十三行与海上丝绸之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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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种说法,也为不少人接受:十三行乃商馆之名。这便是视“十三”为实数,认为十三行因十三家商行而得名。而这也是有演变过程的,似乎也有道理,并且为后来不少学者所接受。

斐化行著的《天主教十六世纪在华传教志》上,是这么具体记载的:明嘉靖年间“商业的利源,是被原籍属于广州、徽州、泉州三处的十三家商号垄断着”。有人认为,十三行是由三十六行转化而来。吴仁安于《明代广东三十六行初探》一文里,在探讨明代海外贸易的变化时,对明万历年间(1573~1620)周玄暐著的《泾林续记》的一段话加以分析,这段话是“广属香山为海舶出入禁喉,每一舶至,常持万金,并海外珍异诸物,多有至数万者,先报本县,申达藩司,令舶提举同县官盘验,各有长例。而额外隐漏,所得不赀,其报官纳税者,不过十之二、三而已。继而三十六行领银,提举悉十而取一,盖安坐而得,无落书刑杖之劳”。据此,吴认为,明万历年间出现的三十六行,是由官牙转化来的承揽外贸的商业团体,而三十六行之名,“只不过是明代对‘各行各业’的一种习俗的称谓”,是就其成数而言,由于行商数目长期“在十三家左右”,所以,“明末时期人们干脆把它称为‘十三行’了”。[7]

其实,上述文字仅属推理,但“十三行商馆”“十三行夷馆”种种说法亦纷纷见诸文字,如说某个时段,刚巧就有十三家行商,有名有姓有行号;也有列出十三个夷馆,大致也有国名什么的。一般认为,最早见诸文字的,则是在明末清初的岭南学者屈大均的《广东新语》中,尤其是其竹枝词里“洋钱堆满十三行”,而这却写在康熙开海的1684年之前近20年,那时,并无十三家行商,更无十三夷馆,而屈大均是在经澳门去投奔抗清队伍,这十三行与十字门同在一首诗中,是宏观的描述,还是泛指什么?

这就带出了第三种说法。这便是,十三行是一种制度,一种外贸机制的代名词。

康熙开海之际,当是广东巡抚李士桢,两广总督吴兴祚,粤曲海关监督宜尔格图,发布了《分别住行货税》文告,规定国内贸易为“住”税,赴税课司纳税;对外贸易作为“行”税,赴海关纳税。因其将国内贸易称之为“金丝行”,对外贸易则为“洋货行”——也就是十三行,故有“立十三行”之议。

既然行为外贸之税,十三行乃洋货行,可是在设立海关之前,屈大均诗中已有十三行,且在20年前了,又何以此时称“立十三行”,那么,此外之“立”又是何意?显然,屈大均诗中的十三行是已存在的商行,那么,吴兴祚要立的十三行,其意义则不在指具体商行,亦有人认为,因为“开海”前,做外贸的商行不多,其义是要扩展到十三家,这未免就有点牵强了。

进而再议“沿明之习,命曰十三行”——这是梁廷枏的《粤海关志》的“行商”一卷中说的,前边是“国朝设关之初,番舶入市者仅二十余柁。至则劳以牛酒,令牙行主之”。外商来了,“得居停十三行,余悉守舶,仍明代怀远驿旁建屋居番人制也”。认真解读,当应理解这是设立一种外贸的制度,包括劳以牛酒,牙行主之,令外商居停十三行——这是明代沿袭下来的,在怀远驿建屋居番人制也。

在理解吴兴祚之《吴留村条》中:“郑氏既降,公又奏通商舶,立十三行,诸番商贾,粤东赖以丰庶”一语,其“立”字,当已不是屈大均诗中所指的所谓商馆的十三行,而有另一层意义了。

梁嘉彬是这么解读的:“十三行原为官设牙行(简称官行),其后权力逐渐扩充,乃成包办洋务(贸易与交涉)之团体(初称洋货行,后简称洋行)。”[8]这无疑是一种制度性的,其功能特指的洋务团体。

这种解读,与指称地域之名,商馆之名相比,当更迫近了历史的真相。所以历史学家吴晗认为,十三行是早期欧洲人东来阶段广州商人中“一个新兴的商业资本集团”。[9]这更扩大了十三行的内涵,进至金融资本的层面上。但这并未穷尽十三行的历史含义。尤其是“沿明之习”的理解,习是指这一集团制度的沿袭,还是一种传统,一种习俗或惯例。

我们终于进入到一个更深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