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顾炎武、戴震、余萧客、江藩诸人之绝嗣

古人以身死嗣绝，为大不孝，即农妇骂街，亦以“断子绝孙”为最重矣。清代学者中，顾炎武元配王安人，无子。顺治六年，纳妾韩氏，翌年生子诒穀，四岁而殇。又更纳戴氏等，皆未育，以至近年六十，仍纳妾以冀生子。十一年，寓书弟子潘耒，议抚吴江族子衍生为子。十六年四月，与衍生相见于德州，始行父子礼。衍生虽撰有炎武《年谱》，然终不能承其家学。与炎武同时人，如颜元、李塨亦无嗣子矣。

至清中叶，戴震亦无子，以其族子中立为嗣。段玉裁为其师母所撰《戴母朱夫人八十寿序》称，戴震卒后，“夫人率子中立匍匐扶柩南归。……而中立又病殁。……中立已娶，无子。夫人谋于宗族，以先生之弟渔卿孝廉之子中孚为后，渔卿只此一子，俟中孚子多，分绍之。中孚娶妇，妇卒，又为继娶，今中孚补弟子员，有声。……好学不倦，方大其家声。夫人齿康健，寿未有艾，行且含饴弄孙，见中孚之一飞翀天也”。[103]由段氏之语，可知中立又无子，而嗣孙之难得又若是之不易。然中孚亦终未能光大家声，段氏所言者，殷殷之期愿而已矣。又吴翌凤述余萧客“藏书多善本，身后无子，母妻又相继死，遂散如云烟矣”。[104]萧客弟子江藩，亦无子。故顾、戴、颜、李、余、江诸人，皆伯道无儿，身灭嗣绝。康熙时方苞称“自阳明以来，凡极诋朱子者，多绝世不祀”，杨向奎先生严斥“此不类学者言，乃巫祝语，是在巫祝间亦文网密布，一如康雍乾三代之罗致文人入狱者”！[105]后姚鼐等承方氏之语，攻讦戴震无嗣，乃不尊程朱之故，亦可谓“师出有由”而无所不用其极矣。

顾、戴诸人，因无嗣而家学中绝，而惠栋家学，至其已四世矣。栋有五子：嘉学、嘉绪、嘉德、嘉附、嘉萼。然嘉德早卒，嘉附中疯，其余诸子，才甚平平，不能承继家风。正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者。然以上诸家之学，有弟子门生传之，有私淑艾者学之，终得发扬光大，彪炳史册，正非有子无子之可左右。非如金银珠宝，父卒子继者可同日而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