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顾炎武之连环套官司

《师承记》又载顾炎武“丁未，之淮上。次年，取道山东入京师。莱黄培之奴姜元衡衔告其主诗词悖逆，案多株连；又以吴人陈济生所辑《忠节录》指为炎武作。炎武闻之，驰赴山左自请系勘。李因笃为告急于有力者，亲往历下解之”。[94]案炎武所涉此案，前后四案，案中套案，连环纠结，王冀民《顾亭林诗笺释》等考辨甚悉，试据诸家所论而述之：其一，蓝天水告黄培“逆诗”案：康熙四年春，黄培内从弟蓝天水（名溥）因与培内部矛盾，首告黄培《含章馆诗集》及所刻《黄氏十二君唱和序跋》、《郭汾阳王考传》诸书中有斥清思明等忌讳之语。六月，奉旨发山东督抚亲审，已历三载，株连二三十人，而尚未结案。八年四月，培被杀于市。其二，沈天甫等告陈济生《天启崇祯两朝遗诗》案：先是长洲人陈济生，为顾炎武姊夫，官至明太仆寺丞，明亡不仕。编有《启祯两朝遗诗》，载天启、崇祯两朝一百七十人诗与小传，济生已物故。康熙五年，有嘉兴张某，在坊间得此书，因其中有“感慨时事，指斥今朝”者，遂以为奇货，诈谋钱财未果。六年二月，忽有沈天甫、吕中、夏麟奇等告发，谓系陈济生所辑逆诗，且借口故明大学士吴甡为之序，以要挟其子现任中书吴元莱，元莱察其序非父手迹，遂上控。闰四月，以合伙指造逆诗、肆行骗诈罪，令将原书焚毁，将沈、夏、吕等押赴西市处斩，此案了结。其三，姜元衡告黄培等十四人“南北通逆”案：康熙七年正月，姜元衡于养亲回籍后，受谢长吉唆使，复踵接揭告黄培，并牵连现任浦江知县黄培堂弟黄坦、现任凤阳府推官黄培兄子黄贞麟等十四人，出首《忠节录》两册，谓即陈济生所编，实为《两朝遗诗》中之小传部分。因书中有《黄御史传》，而御史黄宗昌为黄坦之父，该传内有“家居二年，握发以终”语，以证坦父不曾薙发。又有《顾推官咸正传》，内曰“晚与宁人游”等语，以证此“宁人”即昆山顾宁人，并证宁人曾到黄坦家搜辑发刻。其四，顾炎武告谢长吉陷害夺田案：康熙四年，章丘诸生谢长吉因负顾氏千金，而以章丘大桑家庄田十顷作抵，向日租银一百六十两，由庄头刘成志包管。谢阴欲夺回其田，遂唆使姜元衡告黄培等人，牵连先生以陷于狱，即公然占收其田。炎武于九月获保后，遂告谢氏主唆陷害，侵夺田产。

案此四案似不相干，却相互牵连。炎武得济南讯后，于康熙七年二月出都，自行赴济南谒抚院投到；五月院审，是非初定；九月，方得保出，然不许远离；十一月，同案之人俱赴院再审，原告撤诉，当事颇有心开豁，然结否尚未可定；八年三月，朝廷始题结；四月顾氏与谢氏对簿公堂，章丘一案亦结，谢氏退还其田，顾氏方重得自由也。[95]

连环案发后，炎武自计有必胜之局，故自投于官。然其甥徐元文兄弟，友人李因笃、王弘撰、朱彝尊、路泽浓、程先贞、李源、陈上年、孙承泽等，官府中若山东巡抚刘芳躅等，皆四路奔波，多方活动，才得保全。此可见古今官司，人情法理，纠结莫辨之一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