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唐诗的诗歌风格
唐诗的形式和风格是丰富多彩、推陈出新的。它不仅继承了汉魏民歌、乐府的传统,并且大大发展了歌行体的样式;唐诗不仅继承了前代的五言、七言古诗,还发展为叙事言情的长篇巨制;唐诗不仅扩展了五言、七言形式的运用,还创造了风格特别优美整齐的近体诗。近体诗是当时的新体诗,它的创造和成熟是唐代诗歌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它把我国古曲诗歌的音节和谐、文字精练的艺术特色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为古代抒情诗找到一个最典型的形式,至今还特别为人民所喜闻乐见。
一、高适诗歌分类及风格
高适诗题材广泛,内容丰富,现实性较强。其诗歌分类及风格概述如下:
(一)诗歌分类
1.边塞诗成就最高
高适的边塞诗代表作如《燕歌行》《蓟门行五首》《塞上》《塞下曲》《蓟中作》《九曲词三首》等,歌颂了战士奋勇报国、建功立业的豪情,也写出了他们从军生活的艰苦及向往和平的美好愿望,同时揭露了边关将领的骄奢淫逸、不恤士卒和朝廷的赏罚不明、安边无策,流露出忧国爱民之情。
2.反映民生疾苦的诗
这些诗比较深刻地揭露了统治者与广大人民之间的矛盾,如《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十三首》之九、《东平路中遇大水》等,真实地描写了广大农民遭受赋税、徭役和自然灾害的重压,对他们的困苦境遇表示同情。他还写过一些赞美“良吏”的诗,从“仁政”思想出发,提倡轻徭薄赋,在当时也有一定的进步作用。
3.讽时伤乱诗
高适的讽时伤乱诗大抵指斥弊政,对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有所批判,如《古歌行》《行路难二首》等。还有一些诗作于安史之乱后,对政局流露出忧虑和愤慨之情,如《酬裴员外以诗代书》《登百丈峰二首》等。
4.咏怀诗
高适的咏怀诗数量最多,思想内容比较复杂。例如,《别韦参军》《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效古赠崔二》《封丘作》等,抒写了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忧愤,对现实有所不满。
(二)诗歌风格
“雄浑悲壮”是高适边塞诗的突出特点。其诗歌尚质主理,雄壮而浑厚古朴。高适少孤贫,有游侠之气,曾漫游梁宋,躬耕自给,加之本人豪爽正直的个性,故诗作反映的层面较广阔,题旨亦深刻。高适的心理结构比较粗放,性格率直,故其诗多直抒胸臆,或夹叙夹议,较少用比兴手法。
高适诗歌的注意力在于人而不在于自然景观,故很少单纯写景,常在抒情之时伴有写景的部分,因此这景带有诗人个人主观的印记。《燕歌行》中用“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描绘凄凉场面,用大漠、枯草、孤城、落日进行排比,组成富有主观情感的图景,把战士们战斗不止的英勇悲壮烘托得更为强烈。高适在语言风格上用词简净,不加雕琢。
高适以古之大将军自诩,可见胸中豪气。他纵酒驰猎,狂狷之处不亚李白,其所赋名篇《别董大》足以见其风采: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高适第一次赶赴的边塞乃河北节度使张守蛙镇御的东北边防地段。该地北邻突厥,东北邻契丹与奚。唐筑居庸险隘以阻突厥,建营州以镇驭奚与契丹。他的边塞生活留下了不少优秀诗篇,如《营州歌》:
营州少年爱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
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
诗人还凭藉想象,展现了边防战士奋勇杀敌的壮烈画面,如《蓟门行》:
黯黯长城外,日没更烟尘。
胡骑虽凭陵,汉兵不顾身。
古树满空塞,黄云愁杀人。
高适的名篇《同李员外贺哥舒大夫破九曲之作》就是为庆祝前方胜利而写作的:
遥传副丞相,昨日破西蕃。
作气群山动,扬军大旆翻。
奇兵邀转战,连孥绝归奔。
泉喷诸戎血,风驱死虏魂。
头飞攒万戟,面缚聚辕门。
鬼哭黄埃暮,天愁白日昏。
石城与岩险,铁骑若云屯。
长策一言决,高踪百代存。
威棱慑沙漠,忠义感乾坤。
老将黯无色,儒生安敢论。
解围凭庙算,止杀报君恩。
唯有关河渺,苍茫空树墩。
高适第二次赴塞外,所咏不限于河西战场,对于更为辽远的西部边塞——安西大都护府治下的西域局势也很关切。高适本人固然未尝亲履西域,但同他相过往的朋友中却不乏其人。在其所赋赠别诗中反映了他的关切之情,如《送李侍御赴安西》:
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虏障燕支北,秦城太白东。
离魂英惆怅,看取宝刀雄。
另一首题为《送裴别将之安西》的五律,风格也与此类似:
绝域眇难跻,悠然信马蹄。
风尘经跋涉,摇落怨暌携。
地出流沙外,天长甲子西。
少年无不可,行矣莫凄凄。
二、王维诗歌风格
王维的诗风虽然是发展的、变化的、多样的,但是他的诗风以冲淡著名;他之所以成为唐代诗坛的大家,就是由于他的冲淡是无与伦比的。他虽然也偶有豪放之作(如《从军行》《燕支行》《老将行》),但在总体上远不及李白;他虽然也偶有沉郁(如《陇头吟》《叹白发》《寄荆州张丞相》《凝碧诗》),但远远赶不上杜甫。然而,他却以冲淡独树一帜,无人匹敌。因而,王维不能为李白之豪放、杜甫之沉郁,李、杜也不能为王维之冲淡。
所谓冲淡,就是冲和、淡泊。冲淡含有闲逸、静默、淡泊、深远等特点。如果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闲、静、淡、远。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就是如此,王维是冲淡派的大师。且看以下作品:
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木兰柴
秋山敛钅余照,飞鸟逐前侣。
彩翠时分明,夕岚无处所。
欹湖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山青卷白云。
这些诗,不仅出现了闲、静、寂、无、空等冲淡的字眼,而且出现了冲淡的意境。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人间的纷争,没有外界的纷扰,只有大自然的宁静、山水花鸟的生机。诗人尽情地消受着、欣赏着、陶醉着,简直是投入大自然的怀抱之中,变成了大自然的有机体了。诗人笔下的大自然,无处不跳动着诗人的脉搏,回旋着诗人的声音,震荡着诗人的灵魂。因此,大自然已被人格化了。王维笔下的大自然,就是王维自己。它反映了王维冲淡的心情。王维已冲淡到忘我的程度。他把自己消融在大自然中了。这种消融,意味着冲淡。
然而,诗人难道真能百分之百地达到忘我、无我的极境吗?当然不是。诗人所希冀的只是忘掉官场的挫折、命运的坎坷、人世的烦恼,也就是把人生道路上所遭遇的险恶风云忘得一干二净;他所向往的是悠然自得、安谧恬淡的生活。
心境冲和、气质舒缓、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乃是冲淡的一个特点。可细细品味以下诗作:
临湖亭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白石滩
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
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杂诗三首·其二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田园乐七首·其四
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
牛羊自归村巷,童稚不识衣冠。
诗人信笔所写,着手成春,随手拈来,绝不故意用力,故行文没有波澜,而是平静如水,其节奏不是大起大落的,而始终是缓慢舒展的。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力,可与陶渊明的诗相比。
饮酒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淡泊宁静,洁身自处,意境清幽,淡而有味,均是冲淡的特点。王维的冲淡,是冲冲和之、淡淡出之。它淡而深,淡而远,淡而幽,淡而雅,淡而古,淡而淳,淡而清,淡而闲,淡而有致,淡而有味,味在淡中,亦味在淡外。这种淡,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在色彩上,它不用浓墨,不爱华艳,而追求萧疏清淡。在运笔上,既非精雕细刻,又非粗线勾勒,而是点点染染,意到笔随。在情趣上,王维不作惊人语,不崇尚夸饰,不出大言,不吞吐日月,不豪情满怀,也不执着于现实,不留意生活的纷争,不关心人事的纠葛,不激动,不悲痛,不狂欢,不愁苦,而是洁身自好,孤身静处,独善其身,寄情山水,吟诵风月,始终保持这内心的和平与淡泊。如以下诗作:
青溪 / 过青溪水作
言入黄花川,每逐清溪水。
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孟浩然的诗,冲淡得就像一杯白开水。白开水,虽不稀奇,却是人人需要的。它没有一点斧凿的痕迹。孟浩然诗的冲淡是当之无愧的。如以下诗作:
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这里的境况一旷一清。诗人极目远眺,苍茫辽阔,连天也显得低了,树也显得小了,这不是旷吗?俯视江水,明澄净澈,月影浮现,妩媚皎洁,这不是清吗?这一远一近、一暗一明的对照手法,把清旷的景象就鲜明地描绘出来了。这种清旷正是孟浩然冲淡诗风的一个特点。王维、孟浩然虽同样具有冲淡中“清”的特点,但王维偏重一个“秀”字,孟浩然偏重一个“旷”字。如以下诗作:
秋登兰山寄张五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诗人登高远眺,不禁心旷神怡。远处飞雁上下,时出时没,把诗人开阔的胸怀开拓得更辽阔了。平沙渡头歇着归村人,给这辽阔的平原增添了活气,诗人再把视野伸向远处,江畔之舟小如月,更为遥远宽阔的是诗人通达旷远的心境。它与清旷之景相叠合,就显得格外情景交融、魅力诱人了。如果说这首诗在清旷之中偏重于“旷”的话,那么,《夏日南亭怀辛大》则偏重于“清”。
夏日南亭怀辛大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感此怀故人,中宵劳梦想。
这里,不仅出现了“清”“闲”的字样,而且从氛围、环境、心境上烘托出清闲的情思与雅兴。在池月光辉的抚摸下,诗人自由自在地散开头发,打开窗户,闲散地躺着纳凉,这是多么清爽舒服啊!加之荷风飘香,竹露滴响,既美嗅觉,又美听觉,就更增添了一种清兴雅趣。诗人不禁情思萌动,对他的同乡人还思念不已。这就把他的清兴提到了艺术的高尚境界,显示出诗人对于知音的企求。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孟浩然的清旷,就是清静、闲逸、豁达、旷远。这正是孟浩然诗的一个重要特色。
此外,孟浩然诗的冲淡,朴素自然,脱口而出,如话家常,亲切感人,富于泥土味。如以下诗作:
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此诗写作者与田家老友促膝谈心之事,情感真挚,平易近人,可谓冲而不稀,淡而不薄。如以下诗作:
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春眠本是处于静谧状态的,然而春晓鸟鸣,生机蓬勃,打破了酣睡状态,可谓由静入动。此时,风停雨歇,本属静态,但诗人巧妙地把笔锋倒转,在时间上回到夜里,又回思起风雨声而联想到花的飘零,这就又把动的景象写活了。从全诗看,诗人似漫不经心,但出口成诗。诗人的心情也是悠闲恬适的。
我们如果把王、孟的冲淡做个比较,就可体味出他们之间的区别:王维的冲淡,高雅清秀,空灵闲寂;孟浩然的冲淡,淳朴清旷,平静悠远。
王维在诗歌上的成就是多方面的,无论边塞诗、山水诗、律诗还是绝句等都有流传的佳篇。
王维诗歌风格关键词:绘影绘形,有写意传神、形神兼备之妙。王维以清新淡远、自然脱俗的风格,创造出一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诗中有禅”的意境,在诗坛树起了一面不倒的旗帜。王维诗歌文学特色表现如下:
第一,诗如画卷,美不胜收。苏轼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志林》)。王维多才多艺,他把绘画的精髓带进诗歌的天地,以灵性的语言,生花的妙笔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幅浪漫、空灵、淡远的传神之作。他的山水诗胜于着色取势,如“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积雨辋川庄作》)、“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辋川别业》)、“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新晴野望》)。
王维的山水诗胜于结构画面,其层次丰富,远近相宣,乃至动静相兼,声色俱佳,更多一层动感和音乐美,如“松含风里声,花对池中影”(《林园即事寄舍弟》)、“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送梓州李使君》、“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汉江临眺》)、“草间蛩响临秋急,山里蝉声薄暮悲”(《早秋山中作》),又如《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该诗有远景近景,仰视俯视,冷色暖色,人声水声,把绘画美、音乐美与诗歌美充分地结合起来。王诗的画境,具有清淡静谧的人性特征。如《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幽静的竹林,皎洁的月光,让诗人不禁豪气大发,仰天长啸,一吐胸中郁闷。而千思万绪,竟只有明月相知。
神韵的淡远,是王维诗中画境的灵魂。《鹿柴》云:“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诗中着意描写了作者独处于空山深林,看到一束夕阳的斜晖,斜晖透过密林的空隙,洒在林中的青苔上,在博大纷繁的自然景物中,诗人捕捉到最引人入胜的一瞬间,用简淡的笔墨,细致入微地描绘出一幅寂静幽清的画卷,意趣悠远,令人神往。
第二,情景交融,浑然天成。王维山水诗写景如画,在写景的同时,不少诗作也饱含浓情。王维的很多山水诗充满了浓厚的乡土气息和生活情趣,表现自己的闲适生活和恬静心情。如《田园乐七首》其六曰:“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曰:“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钅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在优美的景色和浓厚的田园气氛中抒发自己冲淡闲散的心情。再如《渭川田家》:“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王维从细微处入笔,捕捉典型情节,抒发无限深情。
王维写情还多言及相思别离之情和朋友间的关怀、慰勉之情。王维在《淇上别赵仙舟》一诗中写道:“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浓郁深情,扦面而至。
王维诗歌中借景寓情、以景衬情的手法,使他描写的景物饶有余味,抒情含蓄不露。如《临高台送黎拾遗》:“相送临高台,川原杳何极。日暮飞鸟还,行人去不息。”写离情却无一语言情而只摹景物。《送杨长史赴果州》:“鸟道一千里,猿啼十二时。”既是景语,也是情名,将道路的荒凉之景与行者的凄楚之情融为一体,自然、含蓄而又回味深长。
在王维的诗歌中,有不少采用了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而且往往显得自然流畅,蕴藉含蓄。比如《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诗人关怀体贴之情溢于言表。
王维写情之妙还在于对现实情景平易通俗的描写中,蕴含深沉婉约的绵绵情思。其《相思》一篇,托小小红豆,咏相思情愫,堪称陶醉千古相思的经典之作。
王维写情,又多隐喻比兴。如《杂诗二首》:“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常有江南船,寄书家中否。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已见寒梅发,复闻啼鸟声。心心视春草,畏向阶前生。”全篇不著“相思”二字,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句句意深。诗人藉“寒梅”“春草”喻义,相思之情跃然纸上。
第三,诗渗禅意,流动空灵。与上述相反,王维又有很多诗清冷幽邃,远离尘世,无一点人间烟气,充满禅意,山水意境已超出一般平淡自然的美学,含义进入一种宗教的境界,这正是王维佛学修养的必然体现。王维生活的时代,佛教繁兴。士大夫学佛之风很盛。政治上的不如意,王维一生几度隐居,一心学佛,以求看空名利,摆脱烦恼。
王维有些诗尚有踪迹可求,如《过香积寺》云:“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泉水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有些诗显得更空灵,不用禅语,时得禅理,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代表诗句如下: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终南别业》);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酬张少府》);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一切都是寂静无为的,虚幻无常,没有目的,没有意识,没有生的喜悦,没有死的悲哀,但一切又都是不朽的,永恒的,还像胡应麟《诗薮》和姚周星《唐诗快》所评:“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不谓声律之中,有此妙诠。”
三、李白诗歌风格
第一,情感激荡,格调昂扬。
情感激荡,格调昂扬,是李白豪放诗风的根本特点,如《司马将军歌》:
狂风吹古月,窃弄章华台。北落明星动光彩,南征猛将如云雷。手中电击倚天剑,直斩长鲸海水开。我见楼船壮心目,颇似龙骧下三蜀。扬兵习战张虎旗,江中白浪如银屋。身居玉帐临河魁,紫髯若戟冠崔嵬。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海。羌笛横吹阿亸回,何月楼中吹落梅。将军自起舞长剑,壮士呼声动九垓。功成献凯见明主,丹青画像麒麟台。
其气概何其威严!其气势何其雄壮!其场面何其壮阔!
再如《结客少年场行》:
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騣。
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
少年学剑术,凌轹白猿公。
珠袍曳锦带,匕首插吴鸿。
由来万夫勇,挟此生雄风。
托交从剧孟,买醉入新丰。
笑尽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羞道易水寒,从令日贯虹。
燕丹事不立,虚没秦帝宫。
舞阳死灰人,安可与成功。
这首诗生动地描绘了少年任侠、轻生重义的英雄气概,真是激昂慷慨,气贯长虹!
再看看《蜀道难》: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此诗起句就气势非凡,令人有昂首天外之感。诗人的一声惊呼,就紧紧抓住你的心弦。接着,就把你随手抛入天际,忽听锵然一声,便飘落在高耸入云、崎岖险峻的巴山之巅。
由于豪放的情绪是激越的、格调是昂扬的,因而决定了它所驰骋的空间必然是浩渺无垠的;它的情感必然是外溢的,而不是内向的;它的节奏必然是疾速的,而不是徐缓的;它的气势必然是冲击型的,而不是迂回型的;它的风度必然是倜傥不羁的,而不是谨言方正的;它的胸襟必然是旷达的,而不是狭窄的;它的格局必然是宏伟的,而不是玲珑的。如《古风五十九首》其三十九: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
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
荣华东流水。万事皆波澜。
白日掩徂辉。浮云无定端。
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
且复归去来。剑歌行路难。
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
霜被群物秋。风飘大荒寒。
杀气落乔木。浮云蔽层峦。
孤凤鸣天倪。遗声何辛酸。
游人悲旧国。抚心亦盘桓。
倚剑歌所思。曲终涕泗澜。
第二,想象奇特,夸张出格。
豪放不仅需要想象,而且需要夸张。豪放所要求的夸张,往往是出格的。它可夸大如李白所说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北风行》)、“白发三千丈”(《秋浦歌》),又可缩小为李白所说的“黄河如丝天际来”(《西岳云台歌送丹邱子》)、“兴在一杯中”(《江夏别宋之悌》)。
夸张必须合情合理。谁见过“白发三千丈”呢?但李白接着写道“缘愁似个长”(《秋浦歌》)。这就一语道破了它的秘密。它和“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横江词》)有异曲同工之妙。当你联想到在漫漫黑夜里,无数仁人志士追求美好理想而不能实现时,当你仿佛看到他们一生穷愁潦倒的情景时,你就会相信那白发真有三千丈,非三千丈不可。这是荒诞的,确实逼真的,唯其荒诞才更逼真。
李白的豪放诗风,以情感激荡、格调昂扬、想象奇特、夸张出格著称于世。但李白绝不滥用自己的感情、乱弹高亢的音调,从不胡思乱想、爱说大话,李白的豪放,虽属水到渠成、自然而为,但却基于诗人远大的目的,出于诗人宏伟的抱负。
第三,气吞宇宙,力拔山河。
正由于诗人志向高远,襟怀旷达,所以诗人之诗描绘了广阔的天地,容量极大,力量极大,从而表现在豪放的诗风上就形成了另一个特点:气吞宇宙,力拔山河。
欲令豪放风格气吞宇宙、力拔山河,必须出言不逊,既要气魄大,又要口气大。如《上李邕》: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首句显然受《庄子·逍遥游》的启发,紧接着诗人别出心裁,想象风歇时大鹏犹可簸却海水,足见其威力之大。诗人描写至此,并不讳言是他口出“大言”的结果。再看如下诗句:“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胡无人》)。“墨池飞出北溟鱼,笔锋杀尽山中兔”(《草书歌行》)。“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猛虎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襄阳歌》)。“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江上吟》)。“身骑飞龙耳生风,横河跨海与天通”(《元丹邱歌》)。这些诗句生动地表现了李白诗风的气概与魄力。
第四,傲骨嶙峋,倜傥不羁。
正由于李白之诗气吞宇宙,力拔山河,故能挥斥万物。对于达官权贵,李白往往采取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样,就形成了他豪放诗风的另一个特点:傲骨嶙峋,倜傥不羁。
李白的豪放诗风推崇一个“傲”字,突出一个“狂”字,如“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李白的傲骨,正表现了中国古代文人不阿谀奉承、不低三下四、正直无私、不惧邪恶的高尚品格。
正由于傲,所以也显得狂。所谓狂,就是狂荡不羁,倜傥不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绝不是疯狂、癫狂。他狂而有责,荡而不浮,而不是放浪形骸,烂醉如泥,如“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诗人摆出一副挑战传统礼教、儒学的姿态。李白诗风之狂,正是诗人自由自在的表现。李白,就是一个口出狂言的人,一个个性狂荡的人,一个举止狂放的人,一个喜交狂士的人,一个狂歌纵饮的人。
四、杜甫诗歌风格
豪放仿佛火山爆发,沉郁好似海底潜流。当诗人飘逸飞动、奔放不羁时,就形成豪放;当诗人沉思默处、忧愤填膺时,就变得沉郁。李白和杜甫,在唐代诗坛上,一个豪放,一个沉郁,是后代诗人不可企及的典范。
李白豪放,其体轻,其气轻,故袅袅上升,飞入云霄,若野鹤闲云,随处飘逸。杜甫沉郁,其体重,其气浊,故沉沉下坠,潜入心海,感慨激荡,回旋迂折。
豪放和沉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它形象地表明,李白和杜甫,尽管所处的时代大致相同,尽管都有很高的诗名,尽管是相互尊重的朋友,但豪放飘逸,却是李白卓绝;沉郁顿挫,则为杜甫独剑。二人各有特色,不可代替。李白飘飘欲仙,有凌云之志,有“诗仙”之称;杜甫博大精深,有“诗圣”之誉。
首先,杜甫之诗,博大精深,浩瀚汪洋,变幻莫测,为沉郁之极致。沉郁的根本特点是深厚,但沉郁所要求的深厚,却具有自己的特色。首先,它是忠厚的、诚实的,而无半点虚伪和矫饰,所谓“忠厚之至,亦沉郁之至”,所谓“沉郁顿挫,忠厚缠绵”,无不把忠厚与深厚连接在一起。杜甫之诗,就是极忠厚,极诚实的,故也极深厚。
其次,沉郁所要求的深厚,扎根于生活的最底层,具有浓郁的泥土味。所谓“沉厚之根底深也”。唯其根深,故必然含蓄,但含蓄不见得都沉郁。二者虽然都有言已殚而意未尽的特点,但含蓄却是泛指,而沉郁则更进一步,它所要求的含蓄是特指。它深邃幽绝,妙不可测。如《送郑十八虔贬台州司户伤其临老陷贼之故阙为面别情见于诗》:
郑公樗散鬓成丝,酒后常称老画师。
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
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
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可以清楚地看出,杜甫是极其忠厚、诚实的,绝不愿在送别时讲些违心的话。同时,我们也可体察到杜诗情感的深沉、浓郁、悲痛、凄绝。它不是酒席上为人祝福的套话,而是在心灵深处回荡着的情感波澜。
最后,沉郁所要求的深厚和忧愤结下了不解之缘。它喜欢与悲慨、愤疾结伴,而不愿同滑稽为邻。杜甫之诗,或悲或愁,或哀或愤,或涕或叹,堪称沉郁之绝唱。杜甫的很多诗,从题目上,就可窥见沉郁的氛围,如《悲陈陶》《悲青坂》《哀江头》《恨别》《愁》《逃难》等。
五、白居易、元稹诗歌风格
白居易有意识地追求通俗。苏轼赞之为“白俗”,王安石誉之为“白俚”。在唐代诗人中,从理论上到创作实践上都提倡通俗的,是白居易和元稹。他俩既是诗友,又是挚友,世称元白。通俗的根本特点就是质朴、率真、切实。这里,通俗已不仅是个形式问题,而且也是个内容问题。内容是求实的,形式是纯朴的,才符合通俗的要求。白居易在《寄唐生》诗中言道:“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可见,他之所以不尚华彩,只求通俗,乃是为了歌咏苍黎的痛苦,希望皇帝能够知道,这就显示出白诗“白俗”的人民性和现实主义精神,说明诗人之所以追求通俗,并不单是为了博取百姓的青睐,而是为了反映人民的疾苦,因此,诗人追求通俗的目的是高尚的,而不是为通俗而通俗。作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白居易所提倡的通俗,开一代诗风,成为中唐诗歌发展史上的巨大潮流。
白居易不仅在理论上提倡通俗,而且在创作上也实践通俗。他的《秦中吟》《新乐府》就是推行通俗诗风的力作。在《轻肥》中,诗人揭露了统治阶级内臣、大夫、将军山珍海味的奢侈生活,最后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作结。这种强烈的对比,与杜甫写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杜陵叟》: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该诗对封建官吏的揭露,可谓字字见血,淋漓尽致!仿佛连珠炮似的打在统治者身上。
通俗既追求艺术表达的浅显,又追求思想内容的深刻。因此,它浅而深,而不是浅而薄。它浅中藏深,寓深于浅。浅,显示它的通脱、俗拙;深,表明它的深刻、充实。通俗富有强烈的泥土味,它浓郁芬芳,扑鼻诱人,耐人寻味,如《观刈麦》: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这类诗句,脱口而出,像从地里顺手拣来一样。接着,诗人描写了拾麦穗的贫妇的悲叹:“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这里形象地反映了农民生活之苦和官府租税之重,流露出诗人对人民的深切同情。
白居易、元稹的诗之所以能不胫而走,风靡天下,雄视百代,同诗人锤炼字句有关。因此,白居易、元稹之通俗,绝非粗制滥造,而是千锤百炼的。在锤炼过程中,诗人尽量采用民间语言,以口语入诗,并对口语进行加工改造,唯求词能达意,明白晓畅。诗人尽量少用成语典故,凡晦涩难懂的词语,经诗人笔底,均一扫而空。如此成诗,人们语言中生动活泼、富于生命力的成分便跳跃于诗人笔底,因而也给诗人的通俗灌注了生气。可见,通俗诗风是汲取了人民的乳汁营养而形成的。
六、李商隐诗歌风格
李商隐通常被视作唐代后期最杰出的诗人,他流传下来的诗歌共594首,在唐朝的优秀诗人中,他的重要性仅次于杜甫、李白、王维等人。就诗歌风格的独特性而言,他与其他任何诗人相比都不逊色。李商隐的诗具有鲜明而独特的艺术风格,文辞清丽、意韵深微,有些诗可含义丰富,好用典,有些诗较晦涩。李商隐的无题诗堪称一绝;李商隐擅作七律和五言排律,七绝也有不少杰出的作品。清朝诗人叶燮在《原诗》中评李商隐的七绝道:“寄托深而措辞婉,实可空百代无其匹也。”
他的格律诗继承了杜甫的诗歌技巧,也有部分作品风格与杜甫相似。李商隐的诗经常用典,而且比杜甫用得更深更难懂。他在用典上有所独创,喜用各种象征、比兴手法,有时读了整首诗也不清楚目的为何。而典故本身的意义,常常不是李商隐在诗中所要表达的意义。例如,有人直观认为《常娥》(嫦娥)是咏嫦娥之作,纪昀认为是悼亡之作,有人认为是描写女道士之作,甚至认为是诗人自述之作,众说纷纭。
也正是他好用典故的风格,形成了他作诗的独特风格。据宋代黄鉴的笔记《杨文公谈苑》记载,李商隐每作诗,一定要查阅很多书籍,屋子里到处乱摊,被人比作“獭祭鱼”。明王士桢也以玩笑的口吻说:“獭祭曾惊博奥殚,一篇锦瑟解人难”《戏仿元遗山论诗绝句》。也有人认为他有时用典太过,犯了晦涩的毛病,使人无法了解他的诗意。鲁迅曾说:“玉溪生清词丽句,何敢比肩,而用典太多,则为我所不满。”(1934年12月鲁迅致杨霁云的信)
此外,李商隐的诗词藻华丽,并且善于描写和表现细微的感情。李商隐以无题诗著名。根据《李商隐诗歌集解》里所收诗歌的统计,基本可以确定诗人写作时以《无题》命名的诗共有15首:《无题》(八岁初照镜)、《无题》(照梁初有情)、《无题二首》(昨夜星辰;闻道阊门)、《无题四首》(来是空言;飒飒东南;含情春畹晚;何处哀筝)、《无题》(相见时难)、《无题》(紫府仙人)、《无题二首》(凤尾香罗;重帷深下)、《无题》(近知名阿侯)、《无题》(白道萦回)、《无题》(万里风波),另有5首在目前通行的诗集中经常被标为“无题”:“幽人不倦赏”“长眉画了”“寿阳公主”“待得郎来”“户外重阴”。经冯浩、纪昀等人考订,他们认为多半是版本问题产生了原题丢失情况,并非为真正的无题诗。
李商隐的诗的社会意义虽然不及李白、杜甫、白居易,但是李商隐是对后世最有影响力的诗人,因为爱好李商隐诗的人比爱好李、杜、白诗的人更多。在清代孙洙编选的《唐诗三百首》中,收入李商隐的诗作22首,数量仅次于杜甫(38首)、王维(29首)、李白(27首),居第四位。这个唐诗选本在中国家喻户晓,由此也可以看出李商隐在普通民众中的巨大影响。
第一,情致深蕴。情致深蕴是李商隐诗歌的根本特征。李商隐无论感时、抒怀、吊古、咏物或言情,诗词中莫不渗透着诗人的真情实感,具有一唱三叹的韵味。例如,“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无题二首》),寥寥14个字,把那种受阻隔的痛苦和心有默契的喜悦以及愈受阻隔愈感到默契可贵和愈有默契愈觉得阻隔难堪的矛盾心理,揭示得极其深刻动人。再如“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无题四首》),表面上写绝望的悲哀,骨子里却又透露了绝望掩盖下相思如春花萌发、不可抑止的炽热情怀,显得分外沉痛且富有感染力。刘熙载所谓“深情绵邈”(《艺概·诗概》),张采田所谓“哀感沉绵”(《李义山诗辨正》),都是指他诗歌的这个特点。李商隐诗歌的抒情,较少采用直抒胸臆的方式,而特别致力于婉曲见意。诗人喜欢把自己的艺术构思锤炼得千回百转,一波三折。他常避免正面抒情,而借助于环境景物的描绘来渲染气氛,烘托情思,如《日射》《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兖》。他善于驱遣想象,将实事实情转化为虚拟的情境画面,如《夜雨寄北》《嫦娥》。他爱好绣织丽字,镶嵌典故,细针密线,造成光怪陆离而又朦胧隐约的诗歌意象,如《锦瑟》《碧城三首》。他又大量运用比兴寄托的手法,或借古讽今,或托物喻人,或言情感慨,往往寄兴深微,寓意空灵,索解无端,而又余味无穷。前人说他“总因不肯吐一平直之语,幽咽迷离,或彼或此,忽断忽续,所谓善于埋没意绪者”(冯浩《玉溪生诗集笺注》),分析是很中肯的。当然,刻意求深求曲,也会带来晦涩费解的弊病。诗人的一部分作品迷离恍惚,旨意难明,有的甚至成为千古揭不破的“诗谜”,导致妄为比附、影射的索隐风气,他也难辞其咎。婉曲见意的表现形式,同“深情绵邈”的内涵相结合,做到“寄托深而措辞婉”(叶燮《原诗》),这就是李商隐诗歌的基本风格。在晚唐采缛藻繁的诗风影响下,李商隐的诗歌也自有富丽精工的一面。但他不局限于华艳,而能够在绚丽之中时带沉郁,流美之中不失厚重,这与他情深词婉的作风分不开。约略而辞采相近的作家中,如果说李贺的特点是瑰奇,杜牧是俊爽,温庭筠是绮密,那么李商隐恰恰就是深婉。
第二,含蓄隐秀,奥僻幽邃。
高棅在《唐诗品汇总序》中用“隐僻”来概括晚唐诗人李商隐的诗歌风格,称为“李商隐之隐僻”。所谓“隐僻”,就是含蓄隐秀,奥僻幽邃。所谓隐,就是言外之旨;所谓秀,就是篇中之萃。李商隐的诗风就以隐秀为特色。如《初食笋呈座中》:
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此诗中,诗人以初出土的嫩笋自况,言其价重如金。皇廷海内应有无数嫩笋之才,须珍惜呵护,始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诗人以笋寄情,寓情于景,充分表现出含隐蓄秀的风格美。
第三,言虽殚而意无穷。
李商隐咏史诗显著的艺术特色是言虽殚而意无穷。李商隐的咏史诗七律、七绝较多,但在压缩的形式中都包含着十分丰富的内容。重大的历史事件、豪华的宫廷生活、热闹的歌舞场面、富丽的宫殿建筑、严重的历史教训、深沉的思想情调都隐藏在凝练的语言中,可谓由博返约,以少总多,含一蓄十,寓无限于有限。它表面上似乎一平如水,骨子里却滚动着起伏的波澜。它有时言内无一字触及当时的政治,但在言外却无不戳及当时皇帝的痛处,如《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再如《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以上两首诗均含隐蓄秀,韵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