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欲之追逐
帝京城南七公里，有一座山，叫做金凤山，山上只有一座府邸——金凤苑。
这里是玄明王朝景晟侯，朝凤的府邸。
天色已经很晚了，朝凤还没有回来，金灵一个人坐在门口，手中把玩这一朵野菊花，口中念念有词，眼睛却一直看着通往帝京城的方向。
当路的尽头出现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时，金灵笑起来，扔下手中的野花，向着前方跑过去：“娘亲，你终于回来了。”
朝凤抱着小孩子模样金灵，捏捏她的鼻子，“不是跟你说过，在人界的时候，不可以显出原形吗？”
“可是，我想让娘亲抱抱。”金灵赖在朝凤怀里撒娇。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朝凤虽这么说，眼中却是流露着无尽的宠爱，调整姿势将她抱得更舒适些，“等娘亲很久了吗？”
“嗯，不过，很开心。”金灵笑道。
“哦？什么事很开心？跟娘亲说说。”朝凤一边走一边问。
“这里好多好多花儿，还有很多蝴蝶和蜜蜂，我今天给他们讲了灵界的故事。”金灵笑着说，“长欢以前跟我说万物有灵，我们看不到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存在。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呢，今天我感觉，那些花好像真的听见我说话了。”
“是吗？”朝凤进到院子里，将金灵放下，“灵儿，你很喜欢那个叫长欢的女孩子吗？”
“嗯，”金灵用力的点头，“她是灵儿第一个朋友，娘亲，今年冬天我们回去的时候，我能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朝凤摸摸她的头，“那个孩子，恐怕不简单呢。”
“嗯？”金灵有些不明白朝凤的意思。
“没什么。”朝凤笑笑说，“灵儿，如果长欢有危险，你会去救她吗？”
“当然会去。”金灵斩钉截铁的点头，有些担忧的看着朝凤，“娘亲，长欢有什么危险？”
“长欢太优秀了，太受老天爷眷顾，有些人容不下她，想要杀她。”朝凤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说道。
“那该怎么办？长欢会死吗？”金灵着急的问。
“不知道，或许会吧。不过，不用着急，灵儿会去救她的，对吧？”
“嗯，灵儿要去救长欢。可是，娘，灵儿要怎么做？”
“灵儿，你还记得去枢阳城的路吗？”
金灵点点头，眼神里透出从未有过的坚毅。
很多时候，一个人长大，是因为，想要保护生命中重要的那些人。他们会给我们勇气，给我们力量。
今夜无月，星辰却很亮，银河的星星闪烁着，光芒流转，照映着这从不曾平息的世界。
有人想从它们看出未来的方向，有人想通过它们传达无尽的思念，可是，他们从未曾想过，不管黑夜多么难熬，总有人陪在我们身边，一起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甘枣镇。
这里是朱水南岸的一座小镇，距离枢阳城有五十多公里。
天色渐晚的时候，一辆马车徐徐驶进城门。这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赶车的人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者，一身青衫，却是个教书先生的模样。
“到甘枣镇了，赶了两天的路了，我们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赶车的老者赫然就是丘泽，一边让马儿放慢步调一边寻找着客栈。
“娘，好点了吗？”马车内，初雪给柔光按摩着头部，担忧的问道。
“好多了。”柔光拍拍初雪的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您先忍忍，等到了客栈，再好好休息休息。”初雪心疼的说道。
柔光点点头，阖上眼睛。
这两天他们赶路赶得急，先是骑马，后是坐船，上岸后又开始坐马车。柔光身体弱，这么一折腾，身体有些吃不消，头疼胸闷的，像是晕车了。
马车在一间客栈前停下，一个伙计连忙上前招呼：“客官，住店吗？”
丘泽点点头，下车说道：“两间房，另外再做两个小菜送到房间里。”
“好勒！”伙计笑着应道，“需要小的帮您拿行李吗？”
“谢谢。”丘泽掀开马车门帘，说，“都下来吧，我们到了。”
长欢先下，然后初雪扶着柔光下来。
虽然长欢他们都换了普通的穿着，但是不管是气质还是容颜都是不多见的。在这个偏僻的小镇，哪里见过如此人物？客栈的伙计一双眼睛立马就呆住了。
丘泽好笑的敲敲他的脑袋：“小二，搬行李了。”
“哦，对不起，客官。您真有福气，妻子女儿都这么漂亮。”伙计憨笑着接过行李，说道。
丘泽将柔光扶到床上躺下，初雪在一旁诊脉。
“怎么样？”丘泽担忧的问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晕车。”初雪终于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好。”丘泽握着柔光的手，说，“这两天赶路有些急，辛苦你了。这里离枢阳城已经很远了，明天我们走慢些。”
“没关系，不用顾忌我。”柔光虚弱的笑笑。
“娘，我们是一家人，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初雪打断她，“爹爹，您陪着娘，我去给娘熬些汤药，幸好出门的时候带的药材足够多。”
“嗯，你去吧。”丘泽温言说道。
初雪出去后，柔光看了看站在一旁发呆的长欢，伸手道：“长欢，到姨娘这里来。”
“柔光姨娘，丘泽先生，长欢有些累了，想先回房休息。对不起，失礼了。”长欢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长欢……”柔光看着长欢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这孩子，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别担心，长欢是个坚强的孩子，会慢慢好起来的。”丘泽安慰道。
“泽，王爷和王妃，不会有事的，对吗？”柔光期待的看着丘泽。
“我不知道。”丘泽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王爷没有选择，他不可能不顾人界的安危，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魔族屠杀人族的同胞而坐视不理。他不能拿人界那么多生命来赌，所以，即使这可能只是一个陷阱，他也不得不跳进去。”
“为什么？他们度过了那么多难关，老天爷为什么就不放过他们一家呢？”
“如果老天有眼的话，他们那么善良的人，又怎么会经历那么多苦难？”丘泽看向窗外，“我只希望，帝君，不要太过无情。毕竟，王妃还是他的亲妹妹。炎王，也曾是他那么好的朋友。”
“如果王爷和王妃真出了什么事，长欢这孩子……”柔光不禁落下泪来。
“放心，不会的。”丘泽只能安慰，虽然他自己也不确定，“王爷一向吉人天相，这么多年这么多难关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的。”
***
月圆星稀，适合行军的好天气。这条道路来来回回已经走过很多次了，但是霁风的心情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般急切，恨不能插上翅膀立马飞过去。
“后面的都跟上，快点！天亮前要赶到下一个驻地。”霁风喊道，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的道路，只希望马儿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重筝，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的。你可千万不能死了！
“小王爷！”星仪好容易赶上霁风，不顾危险的挡在霁风的马前。
“吁——”霁风吓了一跳，幸好他反应快，坐下又是灵马，这次无事，“你干什么？不知道很危险吗？会死人的！”
星仪却指了指霁风身后：“小王爷，你看看身后。”
将士们虽然极力想要抬起头来，无奈眼皮却仍旧耷拉着，战马也都嘶嘶的打着响鼻。马不停蹄的行军两天一夜，连午饭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即使他们多年行军，也有些熬不住了。
“小王爷，对不起。”许易低下头，“我们也很想早点到常虞城，去救重筝将军，可是……是我们太没用……”
“小王爷，我们都明白你的心情，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想去救重筝将军。”星仪劝慰道，“可是，着急是没有用的。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到常虞城，自己就先累倒了。疲军是没有胜算的，这些你也很清楚不是吗？”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太心急了。”霁风握紧手中的缰绳，随即下令道，“传令，大军扎营，原地休息，天亮后出发。”
“得令。”传令军接令，向后方奔去。
霁风抬头，看向天空高悬的银月，深吸一口气，“爹爹，娘亲，你们还好吗？长欢，你现在到哪里了？”
***
甘枣镇。
初雪刚刚熬好药，端进房间给柔光，不见了长欢，问道：“长欢呢？”
丘泽接过药，“回房间了，来，药给我，你去看看她。”
初雪点头，对柔光笑了一下，就转去隔壁房间了。
“长欢。”初雪推开门，却不见长欢的身影，疑惑的说道，“去哪里了？”
远远地看到桌上的茶杯底下压了一张纸条的时候，初雪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丘泽先生，柔光姨娘，初雪：
对不起，我回去了。如果我们一家能渡过这次难关，会一起去找你们的。初雪，不要来找我，好好照顾先生和姨娘。”
初雪看着最后的落款“长欢”两个字，怔怔的流下泪来。她没办法责怪她，她知道，如果她阻止了她，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长欢，这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擦干眼泪，初雪收拾好心情，将纸条拿给丘泽和柔光看。
“她终究还是回去了。”丘泽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
“爹爹，我们该怎么办？”初雪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没事，”丘泽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
丘泽拉起柔光和初雪的手，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们要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一起走，离开这里。”
“好。”泪水流下，初雪走近一些，伏在丘泽怀里，后背轻颤。长欢，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等着你。
马蹄得得，月光下，白色的衣衫飘飞，长欢拉住缰绳，打转马头，看着看身后已经消失了的甘枣镇，又回转继续前行。
爹爹，娘亲，哥哥，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在一起。你们一定要等着我，一定……
***
天空泛着鱼肚白的时候，金灵来到朱水之畔，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然后纵身一跃，在朱水之中化作一尾游鱼，逆流而上……
不远处的山岗上，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黑衣男子露出一个笑容：“朝凤的女儿么？真有意思。”
“少主，我去把她抓来。”蓝衣少年跃跃欲试。
“不用。”黑衣男子却阻止了她，“我也很想看看，在这个棋局里，这个女孩子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沙，万一灵族有变怎么办？”绯尧有些担忧的问道。
“灵族跟魔族的仇恨可是比人族更久远，他们要是真的诚心跟我们合作，我才会担心。”黑衣男子说道，“我们只要破坏灵族跟人族的合作就好，至于他们另外有什么计划，我也很想看看，这几千年来，他们有没有什么长进。”
“少主，朝凤这个时候让她的女儿去鹊山，到底能做什么？给明炎通风报信吗？”蓝翎有些不解的问道。
“你以为明炎看不出玄荒的计划？”黑衣男子嘲讽道，“不过，即使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会跳进去的。”
“为什么？他疯了吗？”蓝翎更加不解了。
“呵呵，这就是人类。”黑衣男子笑得意味深长，“人心有欲望的时候，就会蒙蔽双眼。欲望，会给他们无穷的力量，却也可以毁灭他们自身。”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蓝翎问道。
“棋局已经布好，现在，就好好看看这些棋子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黑子男子对着天边的微光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走吧。”
晨光熹微，朱水之畔的青草叶上的露珠滴落，回荡着一圈圈的涟漪，很快就被东流的水带走……
玄明宫，玄荒帝站在高高的揽月楼上，初升的日光从身侧照过来，照见了他衣衫上深重的露水，还有眼底的疲惫。转头看一眼日出的方向，玄荒帝走下楼台，脚步坚定——
我们选择着自己的道路，追逐着某些东西的同时，也放弃了某些东西。无论对错，无关是非，无法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