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经过三个小时的行驶，火车终于于下午四点多到达三羊车站。会计李爱民和小牛已经老早等候在车站。没等火车停稳，李爱民和小牛疾速窜上火车直奔林枚的车箱。身强力壮的小牛背起林枚穿过人群，李爱民提着行李，香草和李印强尾随其后，一行人快速下了火车。

架子车上铺着厚厚的棉被，林枚坐在车箱。立冬的农村四面透着野风，林枚激动的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他终于又回到了离别两月但却像是阔别已久的家乡。

和小牛、李爱民寒酸几句以后，架子车在小牛的推拉下向杨柳村方向驶去。

林枚坐在车上，一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田野。夕阳在干冷的季节徐徐落下余辉，冬日的农村显得异常萧条。麦苗懒洋洋地沉睡在土里，不做半点长势。未拔除的棉花秆和玉米秆干裂着树在地里，在北风的呼啸下吹出“唿、唿、唿”的风哨子。偶尔看见一位老农牵着老牛从地里赶回村子。

冬季是农民最清闲的日子。路过几个村庄，见村里零零碎碎老农喂养牲畜，也有孩子追逐着玩耍。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村子的上空冒起炊烟，人们收拾起一天的闲暇准备倦卧在冬日里温暖的热炕上。

经过一个小时的土路颠簸，架子车终于到达了杨柳村。远远望去，冬日的杨柳村在夕阳下懒洋洋的打着顿。林枚的眼热了，两个多月，他感觉像是一个世纪。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他的家里。可他不像从前任何时候一样，而是被别人推着回到家里，永远的回到家里。他再也不会离开他的家，他也无法再离开他的家。

村口的那棵老槐树还是老样子，仍然屹立在村口，丝毫不减往年的神气。那背诵语录的亭台依旧昂然挺立在杨柳村的村口。那水井上的辘轳依然缠着一圈一圈的绳，等着人们来缴起井里清潺潺的井水。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那么可亲。可他林枚却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林枚，他残疾了，彻底的瘫痪了，他再也无法站立着从这个村子走进走出，再也无法替他的香草去缴起那井里的一桶清水。林枚的眼睛湿了，林枚的心也湿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林枚回来了。”大家闻声，惊讶的朝村口方向跑来，迎接林枚。林枚坐在架子车上，车子被人们包围着向前移动：

“林枚，你回来了，恢复的怎么样？”

“林枚，你终于回来，可把你妈急死了。”

“香草，看你都瘦了。”

“回来了，回来就好。”

大家热情的拥护着林枚和香草。香草的眼睛里装满了泪水，是的，她回来了，她无奈的回来了，她的林枚没有如他们想象的彻底恢复，而是带着遗憾回来了。

田绒花得了信息，迈着年迈的步子向村口方向跑来：“林枚，香草，可回来了。”林枚的妈妈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心疼的看着儿子坐在架子车上，拉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想松开。

林枚终于在人们的前呼后拥下进了自己的家门。家还是那么温馨，虽然有些凌乱，可家里的一切仍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芳芳和小莉围拢在车子的旁边不停的叫着：“爸爸，爸爸。”林枚的泪水充盈着双眼，他多想似从前一样一把抱起他亲爱的女儿，可他不能，他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他再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了。彬彬哭着扑到香草的怀里，香草的泪水浸湿了儿子的衣衫。彬彬满脸脏兮兮，小手黑乎乎，香草心疼的用手绢帮儿子擦着脸上的鼻涕和泪痕。

可怜的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把林枚安顿在房子。李印强对香草说：“今天先这样，明天我派人来帮林枚做好锻炼用的架子。传，生产队的保管室有，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先回去了。离家这么长时间，我也得赶紧回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助的你尽管找我。”

送走了村长。村里人知道林枚回来的消息，陆陆续续来看望林枚，香草不停的到茶上水，忙前忙后。人们真的为林枚担心，看到林枚能活着回来为林枚高兴，看到林枚的现状又有说不出的感伤。

农村人到是厚道。林枚、香草人缘本来就好，来看林枚的人都带了丰厚的礼物。在哪个年代，物资紧缺的情况下，人们送来了鸡蛋、苹果、点心等稀罕物品。香草打心里感谢人们的关心，感谢人们的照顾。

陆陆续续送走探望的人们，香草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孩子们吵闹着肚子饿，香草这才想起，林枚还没有吃饭。女人把孩子交给婆婆又强力支撑着去烧火做饭，有人们送来的鸡蛋、点心。香草做了几个荷包蛋，和孩子，婆婆，林枚热热乎乎的吃着荷包蛋，又就着点心，孩子们吃的非常高兴。

在哪个岁月，荷包蛋，那是只有生日才能吃上一个的特别的东西。点心，只有过年才有的稀罕之物。孩子们吃完以后，看着久别的爸爸、妈妈终于回来了，兴奋的不想就此睡去。奶奶田绒花也有些激动。她盼望了两个多月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她怎么舍得离开她的儿子半步，老太太看着儿子，心疼的眼泪直流，可怜的孩子，再也无法走路了。

孩子到底是孩子，他们忘了爸爸的瘫痪，竟兴奋的和爸爸在床上玩做一团。林枚坐在床上抱着他的儿子，一刹那，男人的心碎了，眼泪不自主的从林枚的脸颊流了下来。“爸爸，你怎么哭了，彬彬都不哭，爸爸也不哭。”“爸爸不哭，爸爸不哭。”林枚抱着尚且还小的儿子，泪水再次从男人的脸上淌了下来。他再也无法照顾他的母亲，再也无法保护他的孩子了。

田绒花坐在炕边看着中年的伤感的儿子，抱起彬彬：“奶奶抱，爸爸累了。”彬彬不解的看着爸爸，又看着奶奶。芳芳和小莉停止了打闹嬉戏。

香草让芳芳去奶奶房里睡觉，芳芳有些不情愿。香草费了几多口舌才好不容易把芳芳劝走去奶奶的房里。小莉和彬彬累了一天，倒在香草的怀里呼呼睡熟了。

夜已经很深，林枚心疼的看着疲惫不堪的香草：“快睡吧，别忙了，明天再收拾吧！看你都累成啥了，都是我不好，一点都帮不上忙。”香草心疼的看着林枚：“我帮你洗洗吧！”香草又帮林枚洗了洗，收拾停当。看时间，都半夜一点了，女人实在累了。是的，终于回来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香草倒头睡去。

香草是累了，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如梦境一般。女人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在梦中，女人希望她一觉醒来日子一如从前。她的林枚依然健康，她的孩子依然快乐，她的家庭依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