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转眼，林枚住院两月有余，住院处又一次送来了费用通知单，香草和林枚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林枚心想，村上资金极是紧张，这样花消，村长也是捉襟见肘。自己的积蓄也都全部花在这里。再说，这样住下去似乎也是徒劳，治疗亦无多大进展。所谓的进展也只能是维持现状罢了，对林枚，那只能是一种安慰。想到这些，林枚想尽快出院，尽管村长一再坚持村上会想办法，可林枚不想再使村长作难。李印强也确实是想尽了办法，他连自己的钱都垫了进来，这些他没有告诉林枚。
林枚一心想着出院的事，和香草私下商量，香草开始尚且有些犹豫，经林枚说服后同意了。毕竟，她也清楚林枚的想法是对的。她香草也想家了，想孩子了，想婆婆了。可这一回去就意味着事情的终结和治疗的彻底无望，香草不想就这样结束希望。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这样轻易承担起如此沉重的负担？香草的无奈也是林枚的无奈。
又是一个星期二，老主任刘景辉查房，主任全面检查了林枚的情况，语重心长的说：“可以考虑出院，林枚，你恢复的不错。目前的主要问题还是康复锻炼，这是个慢功夫，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来的，回家慢慢养。张医生，你回头给病人交代一些家庭康复锻炼的注意事项。”
老主任的话无疑给他们回家的想法一个必要的肯定。一说到回家，林枚和香草到着急起来。两个多月了，家里不知都乱成什么样子？母亲，孩子，家里的一切立即又重新揪上他们的心头。他们的心飞回了家里。
可这回家谈何容易，林枚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家。林枚和香草又开始发愁，八十年代初期没有直达他们那里的汽车，回家只有坐火车。怎么到火车站？火车上怎么办？以及下了火车怎么通知人来接等等都成了实际的问题。香草和林枚又陷入了另外的忧心之中。几天来，竟是满心里想着路上的事情，连睡梦里也是路上的艰难行走。
村长李印强苦恼着，也在费尽心思盘旋着回家路上的事情，终于理出了头绪。他和香草林枚商量到：“我看这样吧，我去邮局给镇上挂个电话，让他们捎话回去，告诉村上我们要回去的时间和火车到站的时间，叫会计李爱民安排到车站来接我们。这边，我看还是找张医生帮忙，公共汽车是不行的，得找辆三轮车，就可以很方便的到达火车站了，到了火车上我和香草就能行了。”
林枚听完李印强的计划。这一刻，林枚似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麻烦和累赘，他也许终生成为别人的麻烦和累赘，香草的累赘，家里的累赘。林枚的心情沮丧极了，他林枚从此再也无法为他的女人分忧解难了，只会给香草制造困难，制造麻烦。林枚在心里自责自己。人生第一次林枚感觉到无奈，一个男人的无奈。
七床病人王师傅知道了他们的困难后主动提出帮忙：“我一个好朋友是化工厂的汽车司机，叫我老婆去找他，一定会帮忙把你们送到火车站。我那朋友可热心了，你们就放心好了，没有问题。”香草感激他们的热情：“那多不好意思。”那女人和香草年龄相仿，城里呆久了显得落落大方：“都是落难的人，人生在世，相见也是缘分，你们就不要客气了。妹子，我看你也不容易。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哎！好人怎么都是多灾多难。你就放心吧，那老高和我们家的是好朋友，我去找他绝对没有问题。”女人很爽快的答应。
办理完出院手续。女人就去找那司机朋友，香草帮忙照顾她的男人。香草收拾齐整东西，等待着车的到来，时刻准备出发。
张南医生写好了林枚的出院记录，走来林枚的床旁：“这是出院记录，要保管好，你这次住院的全部病情、治疗情况和出院以后的治疗指导，都写在上面。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当地的医生，这些都用得着。另外，回家以后要注意：每天坚持一定要做站立锻炼，锻炼腿部肌肉，预防肌肉萎缩，每天至少一到两次，时间可以慢慢增加，开始一次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在站立稳当的基础上慢慢可以练习走路。农村的家里地方较大，我建议你们做个架子，像双杠那样，盖房用的传就行。病人可以自己用手扶着传站立，也可以来回挪动。这样简便的方法病人自己就可以训练，增加训练的机会。记着训练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跌倒，以免摔伤要害部位。下肢腿部力量不够，很容易摔倒的，这点一定要注意。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记得一定要坚持，长时间卧床不锻炼就会造成肌肉萎缩，造成不良后果。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的，回去的车找好了吗？”
“我们坐火车，七床的王师傅帮忙找了辆汽车，一会就来，把我们送到火车站。谢谢张医生。”张医生又对林枚说：“你很坚强，希望你回家后也像在这里一样，我相信，你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张医生鼓励的看着林枚。林枚望着张医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林枚的眼圈红了，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
一切准备就续，就等车了。终于等来了七床的女人，女人气喘嘘嘘：“车已经在外面了，你们赶紧收拾，我带你们去。”村长找来了推车，张医生和实习的小李医生协助把林枚搬上平车。林枚在大家全力帮助下，终于出了病房。陪人送他们到门口，病友们躺在床上目送他们走出病房，林枚、香草和大家相继告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自五湖四海的病友，都是落难之人，大家格外亲切，到有些舍不得分离。林枚终于被大家齐心协力搬上了汽车。
司机高师傅是个很爽快的汉子，他和王师傅是铁哥们。招呼他们坐好之后，汽车载着林枚一行人终于从医院出发驶向西安火车站。
一路上，高师傅给林枚他们指示着路标。“现在到了小雁塔。”“现在到了钟楼，你们没有来过西安吧。”高师傅的热情解除了他们的拘谨。
林枚斜靠在香草的身上伸长脖子望着窗外。钟楼巍然屹立在XA市的中心。林枚曾经无数次想象带他的香草和孩子来西安看钟楼，登大雁塔，没曾想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观看钟楼。林枚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西安了，当然也不会再看到钟楼了，他林枚从此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站立行走，自由自在，对他来说，那已经真的成为遥远的梦，甚至连梦中他都觉得自己无法行走了。他林枚这一辈子就真的与行走告别了，与美丽的城市告别了。
八十年代的西安城市车还不是很多，路上很顺利。尽管热心的高师傅开的很慢，为了使他们多些时间欣赏大城市的风貌。不一会车还是很快到达了火车站。李印强买了火车票，排队的人不是很多。高师傅极其热心，硬是等着帮助把林枚送上了火车。林枚十分感激，有高师傅的帮忙，香草提着行李，李印强背着林枚，高师傅不断要求更换李印强背林枚。就这样在人群中这个陌生的爽快的高师傅帮助林枚三人终于登上了回家的列车。林枚和香草由衷的感激这个大城市的司机高师傅，这个陌生的热心的高师傅。
火车上人不是很多，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香草扶林枚半躺着在两个位置上，香草坐在旁边的行李上。一行三人，终于坐到了火车上。刚刚坐定，只听火车发出“呜、呜、呜”的鸣叫之后启动着驶出了火车站，向他们的家乡开去。
林枚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思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