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登高夜话
宴席散后，刘备与辛弃疾并肩登上城楼。
夜风吹动二人的衣袍，宛如两面战旗在黑暗中舒展。
远处，连绵的营寨火把如星河倾泻，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
刘备手扶冰冷的城墙砖石，突然开口：“弃疾可知南朝如今对完颜亮南征是何态度？”
辛弃疾提起酒坛痛饮一口，酒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袍上，他重重放下酒坛，陶器与城砖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去年完颜亮就调集了六十万匹军马，粮草不济，竟纵容金兵啃食百姓青苗！幽燕之地，饿殍遍野……”
他抹了把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今春幽州便有汉人传来金兵南下的消息，可临安的相公们说这是边将邀功……”
“皇帝也不信？还是不敢信？”刘备眯起眼睛，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信？”辛弃疾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凄厉，“直到五月金使王全在朝堂上公然索要淮汉之地，衮衮诸公这才知道大祸临头！”
夜风中，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左相陈康伯力主抗金，可主和派竟然纷纷上书，要护送官家逃往闽蜀！后来官家派去求和的使者，连边境都没过就被赶了回来！“
“如今局势再明白不过。”辛弃疾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朝廷要么背水一战，要么跪地等死，哪还有议和的余地？”
他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主战派虽占上风，可至今未见朝廷在江淮布防的诏令……”
刘备负手而立，远眺南方，他突然转身，眼中精光暴射：“既然如此，何不先发制人？抢占险要，以逸待劳？”
辛弃疾沉默良久，夜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也吹散了他替朝廷辩解的说辞，只能苦笑道：“刘兄有所不知。朝中诸公认为，若是先动刀兵，便是背盟……”
“荒谬！”刘备突然厉喝，“分明是惧怕撕毁盟约招致金兵即刻南下，这南朝永远寄希望于一纸盟约，可这些盟书又保住了些什么？”
他猛的指向北方，“连那徽钦二帝都保不住！”
说到激动处，一拳砸在城垛上，震落几块碎石。
刘备很是不满这南朝永远摆出一副被动挨打的样子，他当年仅凭益州一地就敢与曹操争锋。
而这坐拥半壁江山的赵宋，竟将南方商贸的滚滚财源化作岁贡，真是可笑。
辛弃疾怔怔地望着眼前之人，刘备的轮廓如刀削斧凿，眼中燃烧着在朝堂诸公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火焰，他心中多年来压抑的热血，此刻竟如熔岩般奔涌！
月光下，两颗不甘的心在此刻共鸣。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辛弃疾带着五十铁骑已在城外列队。
“兄长，保重。”辛弃疾郑重抱拳，甲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望了刘备一眼：“他日若有机会，再举杯痛饮……”
刘备从怀中取出那枚‘沧海月明’，不容拒绝地塞回辛弃疾手中。
明珠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蓝光，映照着二人坚毅的面容：“此物赠你，愿它如北斗，指引你北望的道路。”
辛弃疾刚要推辞，却见刘备目光如炬：“记住，明珠不该藏在匣中蒙尘。”
他指向辽阔的苍穹，“当高悬于九天之上，游荡天地之间，光耀万里河山！”
晨风骤起，卷起城下尘土，辛弃疾翻身上马，银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五十铁骑如离弦之箭，绝尘而去，只在官道上留下一串渐远的蹄声。
城楼上，刘备的玄色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凝望着远去的身影，直到最后一个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这书生……是条好汉。”鲁智深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摸着光头嘟囔道。
刘备微微一笑，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是啊……”
远处，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他轻声呢喃，“这样的明珠，在南朝的暗夜里，还藏着多少呢？”
正午的骄阳透过镂空雕花的檀木窗棂，在地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浮尘在光柱中缓缓游动。
晁盖高踞首位，面前的案几上摊开着一副山东详细地图，刘备、宋江、吴用三人分坐两侧，亲兵早已屏退。
“诸位兄弟，”晁盖粗壮的手指敲击着东平府的位置，“眼下义军加上投奔的流民，已扩至五万之众。”
他掰着手指计算，“每日口粮就要九百石，战马精料另需三百石，一个月下来就是……”
吴用轻摇羽扇，适时接话：“五万七千石。府库现存粮秣，只够支撑两月有余。”
晁盖浓眉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金狗必来攻城，我们连屯田的工夫都抽不出来。若粮草不济，不等金兵来攻，军中必生变乱！应当早做打算！”
宋江手中盘弄的珊瑚玉串突然一顿，十八颗红玉相撞，他率先开口道：“哥哥明鉴，附近阳谷、东阿等县尚未归附，不如出兵讨伐，既可扩充地盘，又能获取钱粮。”
他说着右手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刘备凝视着地图，“公明兄所言极是。只是探马回报，这些地方官吏盘剥甚苦，百姓食不果腹。即便攻下，所得粮草恐怕还不够救济当地饥民。”
“这群狗官！”晁盖眉头紧锁：“那玄德有何高见？”
刘备的手指沿着运河缓缓划过：“金人为南征之需，在德州设将陵仓，储粮可支十万大军半年之用，厉亭、南皮、东光这些沿河要地，皆建有转运粮仓。”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博州，重重一点，“距我军最近者，就是博州。”
吴用羽扇一顿：“博州粮仓屯着金兵南征的军粮，至少百万石。只是需从长计议，城中守军几何？漕船几日一班？可有人愿为内应？”
晁盖大手重重拍在刘备肩上，点头同意道：“就依玄德之言！具体谋划就劳烦学究了。”
宋江的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可盘着珊瑚串珠的手指已经紧握。
余光里，晁盖拍着刘备的肩膀如此亲切，吴用也凑过去指点地图，这般一团和气的景象，让他如坐针毡。
“既然兄长已有决断，小弟这就去整顿兵马。”宋江起身行礼，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抽搐的嘴角。
踏出府门，盛夏的骄阳如烈火般扑面而来，宋江眯起眼，抬手遮光。
校场上，数千精锐正在操练，喊声震天，那些都是刘备一手训练的新军。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心底疯长：“既然如此……就别怪宋某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