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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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5日

小溪将平坦的冲积平原与林木繁茂的山地分隔开来。一只红隼悬停于溪流上方,缓缓下落,降入麦茬地里,就像一只蜘蛛从它织就的网里轻轻垂下。

小溪以东,一片青绿的果园蔓延直至天际。一只游隼高高盘旋于果园上空,开始悬停。他闯入风中,每隔五十码就悬停一会儿,有时能保持静止长达一分钟甚至更久。西风强劲,正逐渐形成一股弯折树枝、挥舞落叶的狂风。太阳消失了,云层越发凝重。西边的地平线参差不齐,昏暗而悲凉。大雨将至。万物都褪去了色彩,世界只剩下强烈的明暗对比。鹰的脑袋,在他那修长而平直的翅膀间的窄缝中低垂着,显得格外圆润、庞大,就像一只猫头鹰的脑袋。一只黑水鸡鸣叫起来,叫声清脆的红额金翅雀却安静地藏在蓟草丛里。喜鹊纵身跳入长草丛中,像一只深蹲跳起的青蛙。鹰一路飞至果园的尽头,然后突然一个急转,朝北飞去。我站在这溪畔,他是断然不会穿越小溪的。

他迎风飞起,螺旋上升,优雅而悠闲地随风飘浮了一千英尺,轻盈地掠过云层,转着小而缓慢的圆圈,就像一颗风中飘摇的悬铃木种子。然后,他又回来了。他高高越过小山上的教堂,再次飞到了果园上空,悬停,闯入风中——就像刚才那样。他展开的尾羽略显沮丧,弯钩状的脑袋也低垂着,翅膀弯曲向前,倔强地拥抱着狂风,就这样双翅团抱,在果园上方一千英尺的高空中,蜷缩作小小的一团。但很快他又直起身来,缓缓舒展翅膀,身体倒向一边,紧接着一个翻身,笔直螺旋向下,在半空中又猛然改为直线俯冲,身体在空气中剧烈震荡、颠簸。他坠入树林,降下鹰爪,准备攻击。在天空的映衬下,他的腿部和脚爪显得格外黑亮、粗壮而矫健。然而这是一次笨拙的袭击,他一定是失手了,因为他又向上飞起,什么也没有抓到。

十分钟后,一大群红腿石鸡离开了它们藏身的树篱下的长草丛,回到一块光秃秃的土地,继续它们的泥沙浴。这泥沙浴刚才被鹰的到来给打断了。红腿石鸡这种招摇的洗澡方式,使它们很容易在洗澡时被捕杀。它们翅膀的振动实在太引人注意了。

那只红隼又悬停在麦茬地上了,游隼俯冲向他。这只是一次轻蔑、奚落对方的举动,然而红隼还是下降至低空,朝田野深处飞去了。他飞得如此之低,翅膀简直都要碰到麦茬了。

下午三点,倾盆大雨终于落下。小溪上,一只白腰草鹬的身影渐渐模糊,被大雨织入了滂沱的芦苇荡。很久以后,它那哀婉、凄凉的悲鸣依然如钟声回荡空中。水雾渐浓,金鸻鸣叫起来。今天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了。但正当我准备离开这片烟雨朦胧的田野时,我又看见了他——在栅栏门旁那片泥土与稻草混杂的泥泞之上,游隼拨开大雨,沉重地向上飞去。六只山鹑跟在他身后,但很快便躲入树篱中避雨了。随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小,他的色彩也由杓鹬浑浊的灰棕,渐渐变成了红隼的红棕和灰黑。他用力飞行着,好似全身都浸透了水。我想他一定在麦茬地里坐了很久,等待着山鹑飞起。他鸣叫了一声,但这叫声很快便消散于微茫的东方天际了。鸣叫,消散。灰茫茫的雨雾里,他看上去就像一只遥远天际的杓鹬。我真有些期待听到一只杓鹬辽远而荒凉的呼唤,回荡在鹰那粗犷、短促的鸣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