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奇遇(极地求生科学家探险典藏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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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唐三发

一天下午,我从野外回来,惊奇地发现,有人在旅馆大厅的留言板上,给我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工整的中文:“欢迎你到北极。我很想见你!”下面还留有一个电话号码。

我喜出望外,几乎跳了起来,那流畅的中文字迹,肯定是一个中国人写的。我奔回房间,抓起了电话,心怦怦地跳着,按照号码拨打过去。电话响了半天,可是没有人接。正在焦急之际,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我赶紧放下电话,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个高大粗壮的中年人。他浓密的黑发,蓬乱的胡须,上身穿着一件花格衬衣,下身穿着牛仔裤,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披着一件黑色大衣,目光深邃犀利,脸上略带微笑,还有几分警惕。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仔细地打量我,仿佛在观察一个外星人。

“你是……”我望着他,迟疑地问。

他抢先一步,伸过手,风趣地自我介绍:“我是唐三发!唐三藏的弟弟。你是位先生吧?”

“是啊!是啊!”我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从旅馆的登记簿上查的。”他笑着说,“我每次来巴罗,都住在这个旅馆。而且,我每次来这里,总要到柜台去查一查登记簿,看有没有中国人。每次都大失所望,没想到,今天终于查到了一个中国人的名字,真是喜从天降,不容易啊!其实,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在后面跟着你。”说着,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啊?原来你在跟踪我!”我也笑了,招呼说,“请进!请坐!”我指着沙发,让他坐下,一面沏茶,一面说:“我早就听说你了,大名鼎鼎的唐先生,Chinese Tang,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我也很想去找你,可是……”下面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能来巴罗,我真是太高兴了!”他笑着接过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嗯!好茶!这是从中国带来的?”

“那当然!”我点了点头,“这是茉莉花茶,是一个朋友送的。”

“你从哪里来?”他忽然问道,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是说,哪个城市?”

“北京。”我说,“你呢?”我随口问道。

“我也是。”他目光扫过我的行李,脱口说,“我原来在北京生物研究所。你呢?”

“我在国家地震局地质研究所。”我给他的杯子加了一点儿热水,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怎么跑到北极了?”

“嘿!”他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然后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品尝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内行地说:“嗯,这是新茶!不错!”

“是的!”我把茶叶盒子拿给他看,“看来你还是品茶专家。”

“不敢当!”他微微一笑,“略知一二而已。”接着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我,“这是你第一次到美国?”

“不是!”我摇了摇头,“已经来过几次了。第一次是1981年,我作为访问学者,在美国生活了两年。”

“噢?”他听了一愣,皱起了眉头,忽然问道,“1981年的什么时候?”

“7月8日。”我坐到椅子上,面对他,“从北京飞到了纽约。”

“啊!我知道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指着我说,“我们坐的是同一架飞机!而且在纽约的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驻地的大楼里,我们还住在同一个大房间里!”

“啊?真的?”我不敢相信,非常惊异,“这么巧?”我说着,跳了起来,抓住他的手,仔细地打量他。可是,我想了半天,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略带讥讽地说,“我对你却有很深的印象。”

“为什么?”我笑着问,“当时那个大房间里住了十几个人,你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坦白地说,”他嘿嘿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当时我注意到了你脸上的这块疤痕,像个地图。”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低下头让我看,“我这里也有一道伤疤,就特别注意有伤疤的人,这就叫同病相怜嘛。”

“唉!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到你的伤疤呢?”我用手摸了摸他的伤疤,很深,紫红的颜色,“如果我看到了你的伤疤,也许就记住你了!”

“不可能!”他冲我摆了摆手,“那时候我总是戴着帽子。”

“哈!我想起来啦!”他这一说,唤醒了我的记忆,“那天从北京机场出发时,我就注意到了一个人,他总是戴着一顶线织的帽子。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心想,这个家伙大热天还戴着帽子干什么?原来就是你啊!”

“你说对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个怪人就是我!唐三发!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那是当然啊!”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如果没有缘分,我们怎么会在这天涯海角相聚呢?真是太好啦!”说着,我们两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抓住对方的手,握得紧紧的。

感情非常奇妙,与距离没有关系。我跟唐三发原本天各一方,但是,几句话交谈之后,我们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晩之感。

“你怎么起了这个名字,唐三发?”我喝着茶,好奇地问他。

“这个名字好啊!”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比画着说,“我和三藏都去西天取经,他老兄只走到印度,过了几年就回去了。我却来到美国,而且住了下来,生活了十几年。所以,我比他留得久,也走得远!你就叫我三发吧!”说着,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笑了。但是,从他的笑声和眼神里,我恍惚觉得并非都是快乐。

“哎,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身子一歪,斜靠在沙发上,眼睛闪闪发光,望着我,“这可是真正的天涯海角啊!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兔子。”

“北极考察。”我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背包说,“我们中国还没有开展北极考察,我想先来看一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样。”

“哦?北极考察?”他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你来对了地方,这里很值得研究。”说着,头一歪,忽然问道:“你到北极来考察什么?”

“我计划组织一支中国北极科学考察队,”我说,“希望能进入北冰洋进行科学考察,最后到达北极点。”

“哦?”三发侧耳倾听,频频点头,“远征北极点?非常有意思!”接着问道:“你知道北极点与中国的关系吗?”

“北极点与中国有什么关系?”我反问,笑着说,“哎?我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北极点与中国相距遥远,有数千千米,除了地理上的意义,还会有什么关系呢?”

“这你就错了,在西方人的眼里,他们总是把中国和北极点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噢?”我不解其意,深感惊奇,“为什么?”

“因为,”他缓和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从西方到中国,从西欧到东亚,甚至从美洲到亚洲,比如从华盛顿到北京,最近的路线就是通过北极点。”

“那当然!”我笑了笑,“这个我知道。”

“这就是为什么,”三发补充说,“当西方人探索东北航道和西北航道这两条连接西欧和东亚的近路时,曾经不止一次地试图开辟一条越过北极点到达中国的最近的路线。只不过那时候,我们中国人对此浑然不知。”

“这个我也听说过。”我说,“但是,我不明白,那些西方的探险家,为什么要舍生忘死、前仆后继地寻找一条到达中国的近路呢?”

“财富。”三发冷冷一笑,有点儿感慨地说,“马可·波罗在那本引起极大轰动的《马可·波罗游记》里,把当时的中国做了如下描述:‘那里黄金铺路,你可以随便捡起来拿回家去;那里绫罗绸缎比比皆是,随手可得;那里有无数的香料清香扑鼻,引起食欲;那里的树木和石头蕴藏着各种宝藏;那里闪闪发光的金币和甜美无比的水果堆积如山;在那里,人们只要喝下清清的泉水,就能返老还童;在那里,磁针奇迹般地转动,总是指向南边。’由此可见,在马可·波罗的眼里,13世纪的中国就像西方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这虽然有点儿夸大,”我说,“但是那时候,中国可能是世界上最强大富有的。西方人到北极探险的真正动力,就是为了掠夺东方的巨大财富!”

“开始的时候确实如此。”三发郑重地点点头,神情严肃,“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当时的中国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吸引着西方人贪婪的目光,激发了西方人探险的勇气。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寻找一条通往中国这个人间天堂的近路。”

“他们成功了!”我讥讽说,“英国人用大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

“那是后来的事。”三发摸了一把他那特有的浓发,“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拥有强大的船队,是世界上强大的航海国家。在西班牙国王的支持下,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后来,西班牙国王又派出葡萄牙人麦哲伦,打通了绕过南美洲往西和绕过非洲南端往东而到达东方的航线——麦哲伦航线。”

“哥伦布发现的实际上是旧大陆。”我笑着说,“南北美洲的发现权应该属于印第安人,他们在那里居住了不知有多少个世纪了。”

“那当然!”三发点了点头,“但是,在西方人的眼里,那是一块全新的大陆。”

“是的,”我说,“西方殖民主义者,从来不把原住民当人看。”说到这里,我又说:“不过,哥伦布航行的目的是想证明地球是圆的?”

“是的。”三发笑了笑说,“哥伦布坚信,一直往西航行,就可以到达印度和中国。注意,”三发忽然停下,两眼紧紧地盯着我,“哥伦布最终的目的是到达印度和中国。所以,当他到达巴拿马群岛的一个小岛时,以为那就是印度,于是把上面的居民称之为‘印第安人’,即‘印度人’。实际上,那时候的人们并不喜欢美洲大陆,因为它挡住了通向中国和东方的去路。”

“但是,”我说,“英国人却后来居上,超过了西班牙和葡萄牙,成了所谓的‘日不落帝国’。为什么?”

“确实如此。”三发皱起眉头,若有所思,“这是一段非常值得研究的历史。当英国人急起直追,渐渐有了航海实力的时候,已经晩了一步。他们很快就发现,如果要从海上往南航行,必然会受到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海上强国的挑战和制约。于是,英国人,还有俄国人、荷兰人、丹麦人和美国人等,就把探索的目光转向了北极。他们希望能从大西洋北口往西,绕过北美洲到达亚洲,这就是所谓的‘西北航线’。或者从大西洋北口往东,绕过欧亚大陆到达亚洲,这就是所谓的‘东北航线’。如果这两条航线能够行得通,不仅可以大大缩短去亚洲的距离,而且还能打破西班牙和葡萄牙在航海上的垄断,挽回大英帝国的面子。所以,英国人大举北进,百折不挠,前仆后继,一次一次地进入北极去探险。”

“可是,”我问道,“西北航线和东北航线都不需要经过北极点啊?”

“是的。”三发点了点头,接着说,“当时还有第三种意见,就是打通一条穿越北极点而到达中国的航线。”

“那是不可能的。”我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三发示意我不要打断他,“他们虽然未能达到目的,却为后来英国公司的商船以及西方的捕鲸船队,开通了进入北极海域的道路。直到19世纪末,许多航海家还在梦想通过北极点而到达中国。他们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但在北极地区发现了许多新的陆地,为后人积累了极其重要的科学资料和数据,大大加快了人类向北极点进军的步伐。”

“可是,”我笑着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英国人为此做了巨大的努力,美国人却捷足先登,首先到达了北极点。”

“历史往往如此,”三发也笑了,“阴差阳错,扑朔迷离,开玩笑似的。1909年4月6日,美国人罗伯特·皮尔里大显身手,到达了大约北纬89°57′的地方,首先摘走了进军北极点的金牌。”

“那么,”我急忙问,“东北航线和西北航线呢?”

“早在皮尔里之前,”三发介绍说,“瑞典海军上尉路易斯·潘朗德尔就率领探险队从挪威北部港口出发,于1879年7月20日,冲破重重障碍,到达了太平洋,从北极水域到达中国的东北航道终于被打通了。1906年8月的最后一天,挪威探险家阿蒙森驾着一条小船,完成了打通西北航道的第一次航行,从北冰洋进入了太平洋。”

“也就是说,”我觉得很有感触,“人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奋斗了数个世纪,而在最后短短的三十年里,所有目标都达到了,完成了向北极进军的冲刺。”

“是啊!”三发点了点头,似乎也有同感,“向北极进军正是许许多多人在几百年内前仆后继的结果。为此而捐躯者不下数百人,其中包括巴伦支、白令、富兰克林和朗德等优秀的航海家和探险家。而这些探索或者竞赛的原动力,却是来自遥远的中国!”

“有意思。”听了三发的谈话,我握着他的手说,“多谢你的解说!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中国和北极,特别是中国和北极点之间,还有一段如此曲折复杂的历史渊源。”

“20世纪以后,”三发滔滔不绝,“人类向北极点进军的动机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为了开辟一条到达东方的捷径,而是变成了一种挑战极限的比赛和冒险精神的竞争。现在各国的北极考察都具有一定的政治目的,因为无论是领土、资源、环境,还是经济、军事、科学,北极都具有特殊重要的战略意义。现在的北极考察,实际上是一个国家的思想观念、经济实力、科技水平、全球意识的全面检验和综合展示。”

“确实如此!”我频频点头。

三发继续说下去,并不是故意说给我听,更不是为了刺激我。但是,他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使我的内心感到某种刺痛和压迫:“西方人虽然未能经过北极点到达中国,但是从鸦片战争到八国联军,从庚子赔款到文物掠夺,中国蒙受了莫大的耻辱和空前的浩劫。今非昔比,中国人已经站起来了!然而,令人费解的是,在人类向北极点进军的浩浩荡荡的队伍里,至今仍然没有中国人的身影!我们为什么不迎头赶上?向北极进军,去迎接挑战,站到北极点上向世界宣告,人类是平等的!大家要团结起来,共同建设一个公正、友好、自由、和谐的世界!所以,你要想去北极点考察,真是太好啦!祝你成功!我真想跟你们一起去!”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组织一支中国科学考察队,尽快地向北极点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