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经络学说要发展
在针灸的疗效已举世公认的今天,在西医对于人体内脏牵涉痛与躯体放射痛已有明确认识的现况下,再回头看看作为针灸理论基础的传统经络学说,会有什么感想?会发现什么呢?一是赞叹古人的伟大,二是越来越感到古典的经络学说急迫需要随着新的大量实践进一步发展。
经络学说,是针灸疗法的理论核心,是中医基本理论的重要部分。它总结了古代关于人体体躯与内脏相互关系的认识,提出了一个联系身体内外、上下、左右表里的经络体系。由于它是长期以来针灸实践中积累起来的宝贵经验,用它指导针灸临床治疗自然有广泛、良好的疗效。近代出现的许多新医疗法也都是在它的启发下发展起来的。然而,由于经典的经络学说是在发现、运用穴位的基础上逐步形成和完善的,随着近代新的针灸实践与大量新穴位的增多,以及对经络实质的认识明朗化,它也越来越显示出它的时代局限性和科学上的不足之处,大致可以归纳成以下诸方面:
(1)经典的经络体系不足以概括大量新穴的发现。在古典的中医文献中,穴位称为腧(俞)穴,它们是人体脏腑经络气血输注于体表的部位,也是针灸的施术部位。它们大致可以分为十四经穴、经外奇穴和阿是穴三大类。十四经穴,简称经穴,是分布于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上的腧穴,总共有361个。经外奇穴又称奇穴,是指既有一定的穴名,又有一定的位置,为后世陆续发现但尚未列入十四经系统的腧穴。阿是穴也叫天应穴、不定穴,现在多称压痛点、敏感点;它们既无具体的名称,又无固定的位置,而是以局部出现压痛或其他反应作为定穴的标志[65][66]。
回顾穴位发现与发展的历史,可以明确地看到,这三大类穴位虽有区别但又有密切联系,甚至可以互相转化。
首先,压痛或其他局部反应不是阿是穴所独有。阿是穴的临床表现,通常以局部疼痛和压痛为主,也可以是按压时的酸胀或舒适感或有结节或梭状物等可被触摸到。但有这些表现的部位不一定仅是阿是穴,因为许多经穴或奇穴也是以压痛取穴的。如文献记载的膀胱经上的肾俞,以及近代发现的经外奇穴阑尾穴、胆囊穴等都是在身体的一定部位以压痛点作为定穴标准的。近代大量的针灸实践更进一步证明,选用压痛点或敏感点是提高疗效的关键,而且大多数压痛点或敏感点就是出现在传统的经穴或经外奇穴的位置上,故它们通常是相一致的。
其次,所谓奇穴,大都是在应用阿是穴的基础上逐渐被人发现与发展起来的,它们经多次应用,发现对某些病症有特殊的疗效,而且有固定的位置而被命名。在1963年出版的《针灸经外奇穴图谱》中共整理介绍了几千年以来发现的经外奇穴588个;但在1974年出版的《针灸经外奇穴图谱续集》中又介绍了主要是1966年以后新发现和确定的新穴计1007个,在结合人体测定后,其作者也把它们列入了经外奇穴的范畴,使明确记载的经外奇穴发展到一共1595个。其实,该书由于收集文献的限制,漏选的新穴还有许多。这些新发现的穴位或增加的奇穴,反映了近代大量针灸实践的成果,也是对人体穴位解剖知识的丰富和针灸器具发展的结果。
再次,虽然大多数奇穴或新穴位于十四经的线路之外,但也有分布在十四经的线路上而未能列入十四经穴系统的,如印堂与督脉,太阳穴与三焦经,阑尾穴与胃经,胆囊穴与胆经等均是。还有的虽然名为奇穴,其实就是经穴,如四花穴,即是由膈俞、胆俞组成;而患门就是心俞。据历代文献记载,有好多经外奇穴就是因为其位置明确、疗效显著,才纳入十四经穴的。例如膏肓穴,原来是施行灸法的经外奇穴,因其对虚劳疗效显著,唐代及以后的医家才把它列入经穴之中。这种衍变,也可以从历代经穴穴名数目的增加看出来:《内经》虽谓人有365穴,而实际上只记载了160个穴名;《针灸甲乙经》在其基础上分经分部地详细记载了穴名349个;此后宋代《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又增加了5个穴名(阳关、灵台、膏肓、厥阴俞、青灵)达354个;到明代《针灸大成》又增加5个(眉冲、督俞、气海俞、关元俞、风市)共达359个;后《医宗金鉴》又增加2个(中枢、急脉),才达目前所说的361个穴名之数[67]。
通过分析这三大类穴位的密切联系和它们数目的发展,可以看出它们的一个衍变趋势:即体表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不论是否位于十四经的线路上,只要它与疾病有关,又可以接受针灸等外加刺激治疗疾病,就是一个穴位。它起初可以是无名、无固定位置的阿是穴;多次应用有效并能在一定位置重复出现时则可以称为新穴;不在十四经线路上的也就是新的经外奇穴,而在十四经线路上的则可以逐渐归属与增加到原有的经穴数目中去。
然而,尽管至今为止经外奇穴或新穴的总数量(至少1595个)已远远超过了经典的十四经穴数目(361个),不仅原有的十四经脉尚没有因其线路上的奇穴插入而作任何改变,而且由于大多数增加的奇穴或新穴并不在十四经线路上,它们也无法靠增加经穴数目来归属。也有些奇穴本身是由多个穴位组成,原来就不隶属于一条经脉。例如十宣、八邪、八风、华佗夹脊等穴。此外,各种微针疗法(如耳针、手针、足针、面针、鼻针、眼针、头针、舌针、腕踝针等)的所采用的穴位或穴区,更是完全超越了传统的经络体系。显然,大量新穴或奇穴的涌现,已不是经典的经络体系所能解释与归纳的了。
(2)经典的经络体系对穴位功效的认识与归纳显得烦琐纷乱。照理说,十四经脉尤其是十二经脉的原始命名和它们所组成的穴位主治功能应该是一致的,即主要针对各自所连接的脏腑以及所经过身体部位的疾病。但随着实践的增加,后人发现事实并非都是那样。第一,位于同一条经脉上的一些穴位可以用治其他经脉有关的疾病。如位于心包经上的内关,既可以治疗心疾,也可以治疗胃和肺脏的疾患。第二,一些穴位虽然位于不同的经脉,但也有相似的主治功能。如位于耳前区的听宫、听会、耳门三穴,它们都是治疗耳疾的主穴,而且靠得很近,却分别隶属于小肠经、胆经和三焦经。临床上这样的例子多不胜举。
其实,即使一条经脉上的穴位只用治于它自己所连接的脏腑和该经脉体表途径所覆盖区域的躯体疾病,它们的主治功能已经不简单了。尤其是那些由众多穴位组成的“长经”,如胃经、胆经、膀胱经等,它们除了在身体近端的穴位功能比较单纯外,位于远端末梢的穴位功能几乎都是双重的。如仔细查一下教科书,还可以发现同一经脉在身体不同部位的穴位也似乎有功能分化或分段的倾向。一些穴位除用治自己本身经脉的功能外,再加上可以用治其他经脉的疾病,其功能就变得更为多重与复杂,难以用原本隶属的经脉来自圆其说。于是,“同经异治”和“异经同治”之说出现了,并被用于解释与指导临床针灸治疗时的取穴、配穴。
“同经异治”与“异经同治”之说,虽然得到中医脏腑学说,主要是脏腑相互表里、相生相克之说的支持,但朴素的辨证思维无助于明确穴位功能。其结果反而使原本已不简单的经脉、经穴功能变得更为错综复杂,甚至变成无所不治、无论怎么解释都对的“万金油”。与此同时,十二经脉的原始命名也相对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对于一些穴位的多重功能,除了用“同经异治”来解释外,经典的经络体系也想到可能是经脉在一些位置相交的缘故。如位于肝经、肾经和脾经之交点的三阴交是个典型例子。于是“交会穴”之说也应运而生。但实践中发现,这些有多重功能的穴位往往不是个别的、零星的,而有聚成一片的趋势,故仅以经脉“点状交会”的解释仍不能概括。
(3)经典的经络体系的组成不尽合理。近代的大量针灸实践发现,一些经脉与相关内脏的联系,有牵强附会之处。如小肠经、大肠经分布在上肢的认识很可能是错的,它们应该位于下肢(参见“1.3.8 反射区与经络体系的关系”)。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可能是为了满足中医的脏腑“表里相关”的理论。该理论认为“肺与大肠相表里”、“心与小肠相表里”,由于分别与肺和心相连的肺经与心经位于上肢的内侧,分别与大肠和小肠相连的大肠经与小肠经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命名在上肢外侧了。尽管“肺与大肠相表里”或“心与小肠相表里”的脏腑联系可能是正确的(已有大量临床证据),但小肠经、大肠经出现在上肢的认识却完全可能是牵强附会。自古至今的大量临床实践均证明,主治肠道疾病的穴位多在下肢,而大肠经或小肠经的穴位虽然也有用治肠疾患的记载,但一般均不作治疗主穴,其疗效也远远不如下肢的一些穴位。
此外,现代人体解剖学里也找不出“三焦”这一内脏。尽管可以给“三焦”赋予各种现代的解释,如统指整个消化系统或把胸腹部分为上焦、中焦、下焦三部等,但十二经脉中的“三焦经”一名显然不如其他十一经脉的含义来得明白。
总之,古典的经络理论已经不能适应现代针灸疗法发展的全部现状了。实践在发展,认识是无止境的。这就要求我们在继承经络学说的同时,也不要忘记运用现代科学的知识与方法对其去伪存真,去粗存精,不断深化、提高,进行新的突破、新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