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灾厄旧史
六弟子季远上前，恭恭敬敬道：“大师傅，弥勒匠师平日做的是何行当？弟子们在外遇到，也好当心些。”
“有收尸、缝尸，其余不知。”
马景没就此多说，因这一趟可否活着出去尚未可知。
静待少顷，马景移目前方夜幕之外。
其余人也抬眼看去，依稀见四道身影走回，最后一个中途倒地，没了动静。
近些时，三道身影清晰入目，一狼、一蟒，及一火狐。
此三位寄命之修，皆非村中寄命不久的村民可比，人身几乎完全化入妖身，妖身即新躯壳。
一狼一蟒出自马家兄弟一方，火狐出自黄花班，两家寄命之修又有不同。
狼妖与蟒妖躯体上，见不到人的形迹，彻底舍弃人身。
体长三尺的火狐，额上则留了张面皮未化去，妆容精致，似对昔日容颜不舍。
其实两种方式无甚差异，寄命化入头颅，便算是真正成了，一张面皮化入与否并不要紧。
走在最前的狼妖，出来后口中吐出一块血肉。
“大师傅，我等在其中见到一尸怪，其一身血肉，仅此一块有些不同，撑过了浊气侵蚀。”
拳头大的苍白血肉落地，马景眼中闪过精光，两步上前，点指划开血肉，从中取出一螺状物件。
黄花班二班主何秀如认出此物，乃是法器回音螺，可留音。
“马道友，看来外边除了驱使人怪的一方，另有擅长炼尸的修士，这多半是外边的前辈借尸怪送来，快些听听前辈有何布置，我等或可借此脱身出村。”
二班主何秀如说着，走近俯身细看。
其身着一袭彩衣戏服，戴一张美人脸谱，身姿高而丰腴，俯身时彩衣勾勒出娇躯惊人弧度。
马景往螺内送入灰色真炁，螺口顿有话音飘出，不止一人留音。
“村中道友须布下祸斗子阵，母阵我等已在后山外布置。”
“祸斗妖骨为阵石，近日会由尸怪傀儡带入，三十六块即可成子阵。”
“切记，迟不过十一日，过时……万事皆休。”
传出的话音出自三名老者，两男一女，最后四字咬字极重。
马景与何秀如，二人知晓，这是要布祸斗阵打通村子内外。
祸斗妖，外形似犬，擅驾驭烈火，为百姓憎恶的恶妖，但其妖术正克污秽。
如祸斗子母阵成，他们便有望出村，前提是先集齐三十六块祸斗妖骨，布置好子阵。
好在是此阵颇为有名，难得的是阵石，有了妖骨阵石，他们也可布置成阵。
“留音中未说到鸣井村此难来由，想来三位前辈不知村中具体变故，目前尚无法断定。”何秀如语气沉重。
“村中水井生变，待我兄弟过来，听他分说井底到底有何变化。”马景脸色也不好看。
二人话罢，一起转向近前弟子。
“阵石近日会送入，能有多少尸怪成功闯进来不可知。”
“事关我等性命，体魄足够的弟子需尽力往外走些，传话下去，村中受过妖血的都得前来后山出力。”
听到各自师傅吩咐，两方七位弟子已认清鸣井村的凶险。
眼下的情况，是鸣井村外被一片充斥污浊晦气的地带隔断内外，长不知几许，村子因此受封困。
尸怪这等非生非死之物，也无法承受此间浊气侵蚀太久，许会葬送在中途。
为保能凑齐阵石，他们只能往浊气内闯一段路。
不然真个等到十一日之后，鸣井村可能完全与外界隔断，如回音螺中前辈留音所说一样，万事皆休。
很快，两方弟子或是在后山散开，或是进村招呼人手。
马师傅这边，由六弟子季远下山。
他行至山腰，正见一行人提灯上山。
看向八人中的粉裙少女时，季远眼神贪婪，可第二眼目露杀机，因少女身后有个极为碍眼的麻衣少年。
“没死！”
季远右拳骨节爆响，只觉那少年人比丑陋妖邪都要面目可憎。
强忍痛下杀手的冲动，他收敛起森然面色，疾步下山。
不多时，八人迎面过来，领头的是陈婆婆，落在最后的麻衣少年自是方泽。
擦身而过时，季远只与陈婆婆见礼，对其他人敷衍点头。
来到八人最后，他侧目扫向方泽，却见这小他三岁的少年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原本已压下杀心的季远，面皮抽动，眼神变得狰狞无比，因方泽变了，居然敢对着他笑，笑容玩味。
方泽脚步不疾不徐，撇下因嫉恨面目扭曲的少年，没太将此人放在心上。
山道上，李璇面有忧色，放慢一步与方泽并肩。
“季远那家伙，我会先盯着，但季远身边另有个人需小心，三次种道不成，偏又没死，许会对你不利。”
方泽点头谢过提醒，他虽自信对付得了个半成货色，但以防万一，在与道种合一之前，不会叫自己落单。
“之前种道八日，按说至少得再十日与道种合一，届时真炁会大涨一截，不过我吃了树妖果实，应该能提前好几日。”
方泽思忖间来到后山，便见十余修命之士散向各处，种道的、寄命的，身影快步没入夜色下的山地不见。
尚不待多看，夜幕笼罩之外的幽暗中，隐隐约约，传出好似野兽临死前的咆哮之声，显得痛苦不已。
目光移至一处山包，有两人站到高处，一鹰鼻疤脸的中年男子，与一彩衣丰腴身影，正环视四方。
“陈婆婆，过来相商……还有你们几人，速速过来听我布置。”
远远的，鹰鼻疤脸的中年男子注视而来，冷厉话音中难掩急迫。
方泽端详那中年男子五官，与二师傅马瑞六分相像，猜也能猜到，这人就是大师傅马景。
不出所料，这马景想必是目前村中数一数二的厉害修士，连此人都慌。
“事情不妙，没多少时日能耽搁了！”方泽心中一沉，随着李璇等人加快脚步。
行走间，其眼底仍带着一丝恍惚。
说到底，他在此方世界醒来不过十日，记忆中无神无怪的太平世道不再，被迫卷入到了眼前的妖邪世界求活。
……
鸣井村，村北一口水井前。
附近几十户人家早已清空，离井半里外，立着两人。
二师傅马瑞面皮煞白，其身侧一红衣女子手捧一册古籍，娇艳如花的容颜同样面无血色。
村道上，身着朱红戏服的少女疾步而来，在红衣女子身前欠身见礼。
“大班主，二班主命弟子过来，说要配合外边前辈布置祸斗阵，后山之事需大班主也过去出力。”
这名为江红红的少女说完，不敢多问这边发生了何事，但大班主的难看脸色，令她心中愈发惶恐。
“你下去召集其他弟子，我即刻去往后山。”
红衣女子吩咐一声，挥袖示意弟子退下后，面向马瑞，红唇中吐出一声叹息。
“祸斗阵破污秽浊气，加之水井下的玉泉县……错不了了，这是祟打开了一段灾厄旧史，鸣井村正被拉入其中。”
听到“祟”字，马瑞眼角剧烈抽动。
“祟”超出种种妖邪秽物之上，无形无质，最为神秘难解，传说中是因世间人心而生。
他与兄长来鸣井村，也就想着拘些阴灵，顺带探出井底有何蕴含道源之物，何曾想过会遇到“祟”。
传说中，大幽第一层天，名厄幽天，其内充斥污秽浊气，存在一段段拓印自灾厄旧史的空间，当中会反复重演劫难。
灾厄旧史，即发生于历史之中的灾劫。而“祟”如钥匙，能打通存在于厄幽天的某一段灾厄旧史。
马瑞从黄花班大班主手中接过古籍，有些不信地再看。
书页第七行，记载的明明白白：盛德三十三年，太虚坠下仙瞳，玉泉县全县，生灵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