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些天皇甫泳一直鼓动着汤晓岑离开安阳南下，他不是因为想赶汤晓岑走，而是他自己想走。他想走的原因是因为父亲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想让他接任皇甫家的族长。
跟作为长子长孙，一心想振兴皇甫家的大哥皇甫浩不同，皇甫泳对接任这个位子没有任何兴趣。不光没有兴趣，他甚至还有些惧怕。皇甫家有不少家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皇甫家的族长终生不得离开安阳。
不说别的，单凭这条家规，皇甫泳就有一百个理由不想当这个族长。他是天高任爷飞的性格，他还天天想着走出河南，走出中国，去西洋东洋南洋串游呢，而当了族长就意味终生不出安阳，他怎么能受得了这个拘束。
那天父亲说完，他就死皮赖脸想出来一百个理由推辞。但父亲一副“我意已决”的姿态，任他巧舌如簧都毫无用处。所以他想逃，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一是辛叔莫名被害，二是有人盯上了他家的传家宝物，三是父亲身体不好，他不放心，更找不出理由来离开安阳。直到那天他看到汤晓岑才忽然想出一条“妙计”——如果她南下的话，自己满可以以“护送”的名义陪她远游去避避风头。所以他急急忙忙找到汤晓岑，怂恿她早日南下，没想到被这个文质彬彬的丫头一口回绝。
“我不走，我学的考古学，日本人都盯上那些文物了，我要留在安阳周旋保护它们。相比上学，安阳更需要我。”
皇甫泳被硬生生撅了回来。他这几天心情格外郁闷，直到冯子伦带着朱义丰又来东皇甫村拜访。两个人谈起最近桧山满征用一批民夫，拿着洛阳铲到处探土的事。
“再不下手，好东西就都让日本人挖走了。”冯子伦心急火燎地说，“我最近也雇了几个人，还别说，在五官村那边真探着点儿东西，不过埋得太深，还没动呢。”
“前段时间鬼子不还是盯上少游家的祖宗坟吗？那里难道真是古坟？”朱义丰问。
“古的不能再古了！”皇甫泳叹口气说，“我们东皇甫家留在安阳，就是为了守坟的。”
“不光土里埋的东西危险，少游家的那传家宝也得藏好，千万别漏出风去。”朱义丰又说。
“那传家宝早就……”皇甫泳说了一半才觉得有些言多必失，他赶紧改口，“早就埋回祖宗坟里了。说不定到现在都烂掉了。”
“烂掉？难道是活生生的不成？”冯子伦问。
“……我偷偷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外传。”皇甫泳煞有介事地说。
“保证不说。”
“所谓宝贝，就是每隔十年祭祀给祖先的一对童男童女。”
“啊！”冯子伦差点吓的从椅子上栽下去，“真的假的，你们老皇甫家也太黑了吧？”
朱义丰笑眯眯看着皇甫泳：“少游在和咱们开玩笑。”
皇甫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冯子伦气的鼻子都歪了：“你居然耍我，话说你们家的传家宝到底是什么呀？”
“只有族长知道，其他人全部不知。”
“真是奇怪的规矩——对了，我前段时间听说秃顶山底下可能有宝贝，最近咱已经找了七八个熟手，义丰兄也愿意入伙。少游，你要不要加个塞？”
皇甫泳吓了一跳：“哪儿？”
冯子伦看他脸色不对，正要询问时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
“皇甫铎，你们家阳奉阴违，我们军需版特来搜粮！”
这声音一听就是西皇甫村族长皇甫骏。西皇甫村和东皇甫村并非一族，世为仇雠，皇甫骏早就附了逆，如今成了“军需特派办”的主任。
皇甫泳听他大呼小叫父亲的名字，生怕父亲听见焦急，急忙赶了出去。只见皇甫骏带着十来个伪军，背着几支汉阳造，站在大门外面吆喝着。他看见皇甫泳出来，颐指气使地说：“你小子出来干嘛，叫你爹出来问话！”
“哟，骏老爷，您这架势不小啊，有句成语叫什么来着——狐假虎威还是狗仗人势啊？”皇甫泳也不含糊，直接怼他。
“你个小兔崽子！叫你老子出来！我们军需办要搜粮！”
“前几天我大哥拉走了三大车粮食，您老人家莫非忘了？”
“拉走？拉哪里去了？我们军需办根本没有记账，你们家拉出去粜了吧！”皇甫骏阴阳怪气地说，“弟兄们，给我进去搜！按摊下来的帐，他们家派了三千斤军粮，少一粒粮食都不行！”
几个伪军顿时呼幺喝六着闹腾起来。皇甫泳看这架势打声呼哨，只见辛顺、友椿、友桐带着几个家丁也扛着汉阳造冲了出来。
“好哇，你们家敢抗粮不交！”皇甫骏冷笑着，“弟兄们，给我冲进去，有拦着的，直接开枪打死！”
“慢着！”院里面传来一句喊声。皇甫泳回过头，只见父亲拄着拐杖赶了出来。皇甫骏看见皇甫铎出来，朝伪军们做个“停”的手势。
皇甫铎迈过门槛，朝西村族长作个揖说：“良驰，之前你们派下来的三千斤粮食，前几天已经交了，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就回去查查账。少一粒粮食就找我来要。”
“令遒（皇甫铎的字）兄，别怪我无礼，我也是吃皇军的饭，为皇军办事，账目我已经查过了，你们东皇甫村确实没有交粮。我皇甫骏再混蛋，也不会冤枉好人，我劝你别引起干戈，乖乖地早点交粮为好。我没空儿跟你们浪费工夫！来人，给我进去搜粮！”
辛顺看伪军朝前走，哗啦拉上枪栓：“我看谁敢往前一步！我刚学会了开枪，可没个准儿！不想当冤死鬼的就过来！”
皇甫骏哈哈大笑，他看一眼伪军头目，十几个伪军顿时站成一排，哗啦啦都拉上枪栓，齐刷刷对准东村的人。
“抗粮不交，格杀勿论！”
“住手！”一声喊声随着突突突的跨子车声传来。皇甫泳连忙抬头，只见大哥皇甫浩开着跨斗，卫开山坐在旁边行驶过来。刚到门前卫开山就跳下跨子车，走到皇甫骏前头，拱个手说：“敝人刚被任命为彰德警备联队队长，我可以作证，皇甫老爷子家已经交了军粮，只不过现在军粮还放在我们警备队里没运过去，怎么样，西村老爷子，还不早点派人去拉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