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感旧时情谊深厚,路以利诱翟相护
这话唤起了翟远道的记忆,他仍记得路家明成功抢到这瓶酩悦香槟时兴高采烈的邀着几个朋友一起庆祝,结果酒过三巡,他也没拿出来叫他们瞧上一眼,当时可把他给气得,就差冲进路家去抢了。
“他当时可当个宝贝谁都不让见,现在倒被你拿出来了。”
故人离世,也没能来得及尝尝他亲自埋下的酒,不知心中可有遗憾,翟远道心里不是滋味。再瞧故人之女风华正茂,他又觉得路家明必定倍感欣慰。
也罢,世事哪能皆如意?
“这话是,也不是。”路景然轻缓道,“阿爸本喜爱国窖,但这法国酒宣传得太厉害,阿爸心里痒痒非要去尝尝,可心里又觉得没有陈年窖香的酒算不得好酒,于是那日刚拿到酒,就封了泥埋进院里。您瞧,就在那片小竹林下面,当时翟伯伯来坐那儿下过棋。”
翟远道目光望去,恍然道:“好哇,这小佬儿连我都不告诉!”
“阿爸说了,这得埋个十年才有滋味儿,届时再与好友聚在一起才叫惊喜呢。若是当时就告诉翟伯伯了,怕是这酒挺不过来年。”
“嘿这老东西怎得在小辈面前埋汰我!”
“如今正好十年之期到了,阿爸……”路景然语气渐缓,露出些许落寞。
翟远道亦敛眸沉目,一股消沉的模样。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唯有酒水倾倒的“哗啦”声。
最后还是路景然先出声,打破这阵低迷气氛:“一不小心就说远了,翟伯伯见谅。”
翟远道也没说什么,捏起酒杯一饮而尽,自顾自喝了杯闷酒。
见状,路景然缓缓道:
“警卫围了工厂时,我才听到这消息,也去库房看了眼,货确实有问题。”
她将盒中的一只新制棉鞋拿上桌面,剪刀一剪,那毛糙芦花绒边织着精梳的棉线布面便彻底显露出来:
“您瞧,采购的东西是好的,做出来的却是次的,这中间一定出了点什么事,我得去查查才能给您准确答复,还路家一个清白,还东泰一个清白。”
其实从事发封厂到记者堵门,一切都太过仓促而显得别样端倪。
翟远道这等子混迹商场数十载的老道儿爷哪能嗅不出其中猫腻?
但可惜,商者以利为本,无论这之间混杂着多少阴谋阳谋,结局损了便是损了,而他,是直接受损之人。
实话说,他心里清亮着,向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逼问说法并不光彩,至于清白……眼下失态已经发酵到如此地步,莫说她证不了清白,便是当真证得了,又如何?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大众对于长旅的印象都不会好了。
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答复,他更想以此磨掉与路家明的交情,趁机与路家划清界限。
思及此,他露出一副副愁眉苦脸的神情,这头将才出声:
“小姑娘……”
“也怪我将货期抓得太紧,新招的工人又多是露宿街头的贫难百姓,没什么见识眼力……本身按照订单时间来排,翟伯伯的货怎么着也得月底才能出头批。可这不是看您交期太急,便将您的单子插在前头加班加点的赶制。好不容易做出来了,便想着赶紧送过去,让东泰抢占先机,也好谢伯伯当年帮扶家父之恩情。哪成想一时疏漏,竟成了千古恨。”
路景然适时出声堵住他的犹豫沉吟,言语间多遗憾懊悔,一双沉静静淡然柔和的眸子却是蕴满了挚诚真情。
此番言辞令翟远道神色微恍,又是代父偿恩以他为先,又是收留难民授人以渔,也是难得值此浮华乱世出了为纯净透亮的商人。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良久,他问道:
“你要如何?”
“方才也说了,这批货都给是您加班加点赶制的,只有您有,是不是长旅做假,这事儿到底还是要您那边点头,警署才会定罪。”
路景然起身恭恭敬敬的又给他添了杯酒,郑重道:
“给我三个月,待查清原委,此后只要我在长旅一日,便让利东泰一成。”
她说得斩钉截铁,翟远道先是惊愕一阵,后谨慎道:“小姑娘,这这不兴说大话。”
路景然轻笑道:“是不是大话,试了才知。目前问题在于,翟伯伯敢不敢试?”
翟远道承认她这句话实在令人动心,若成,长旅名声大噪,东泰利在长远;若不成…也可顺势断了干系,成全他仗义美名。但,三个月实在太久,这意味着无论成败与否东泰都得咽下这三个月的损失。
身遭空气堆叠挤压,书房陷入浓重静默。
日渐西陲,晚霞红绯,遥遥天际像是被神仙画笔绘出两片不同天地,另一侧天空朦胧冷灰,隐隐约约似洒下了一片淡月疏星。屋外草木繁茂处时而传出寂寂虫鸣声,叫人无端犯起困意。
权衡许久,他最终沉声道:
“三月太久,最多一个月。”
“成交!”
她答的过于利索,以至于翟远道膛目结舌,觉得自己被下了个套儿。
“……?”
一刻钟后,翟远道阔步离开路家,记者们疯狂涌入七嘴八舌的问着刺耳的问题。司机反倒无人注意,压低帽檐顺势坐进车里,一副墨镜遮挡了她半片面容,她手握方向盘,生疏而顺利的启动车辆,缓缓驶出密密麻麻的人群。
后座翟远道表情微讶,不由得细细端量着面前女子,迟疑道:
“你会开车?学过?”
他分明记着路家明没叫她出过门,连教书先生都是特地请进门的。
路景然简短的“恩”了声,不做过多解释。
这是她与哥哥的秘密,连父母都不曾知晓。
年少时她羡慕哥哥和薛璟渊得以外出学习,书中笔墨初看时觉得新奇有趣,久而久之便厌之倦之。兴许这便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笔墨嚼尽无滋味。那些她未曾见过的视野,连构图想象都如此贫乏无力。她不知一次的央求哥哥带她出去,哪怕一次,叫她见见世面也好呀,至少今后独处闺房时能靠着回忆渡过一日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