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灰吧!阎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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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生意

沉默直到张统领面具上发出一声脆响才被打断。

张统领低头一瞧,赫然是无处不在的残魂已经咬穿了他防毒面具的呼吸阀,开始朝他的肺腑进攻。

无言的擦去嘴角鲜血,他完成呼吸阀的更换,报复般狠狠吸了口气:

“……我会和我同僚说说,叫他们不要管那旱妖。反正新城也没多少人务农,干旱的危害不算太大。”

“但这瘟鬼嘛,阴差您想想,真放着不管,不是会有更多人因其病死?地府本就满员,再多出好多需要超度的人来,你也不好办不是?”

阴差默然,惨白的脸转过,对瘟鬼细细端详,无神的双眼出卖了他的犹豫,嘴却不饶:“偷换概念!凡人和恶鬼占的空间能是一个量级?”

张统领苦笑,眼眸转动,转向身旁的罗院长,先把阴差的话大致转述了,接着说道:

“您知道的,瘟鬼嘛,光是存在,便会让人病情加剧,疫病蔓延。但它来都来了,您一点,我一点,阴差先生再多吃一点,哎呀,这不就把它给吃下去了么。”

罗兰峰抿了口凉水,笑得很淡:“统领不妨说明白些,您想要我怎么吃法。”

闻言。

张统领挺直腰杆,恭敬拱手:“阴差先生吃它不下,那吃它一半也好啊!瘟鬼剩一半,也不至于让人直接病死,而只会症状加重了;”

“这些症状加重的病人,便要请院长您多多费心啦。”

罗兰峰沉吟,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

“我也不是对玄学一窍不通,瘟鬼剩下一半,许多须长期照顾的重病患者是不会直接亡故,但过五天,十天呢?他们熬不过去,我院医生负担也会太重!”

阴差也道:“一半?!太多,还是太多!”

张统领张口结舌了一下,夹在阴差和院长中间,像受气的小媳妇。

无奈,他只得又提起手机,四处低声下气。

每个城市都有独立的超度指标,若情况特殊,城市和城市间的指标是可以互相拆借的。

同事,领导,邻城的执行处,求爷爷告奶奶,张统领都求遍了,又不断对阴差和院长打躬作揖。

终于。

阴差吐出一口湿气:“五分之二,我最多吞下这么多,多一分也无。”

罗兰峰也松口,将纸杯放在了地上,任它被热风吹走撕碎:“……你也不容易。”

一切敲定。

张统领再次对阴差和院长深深一揖。

此时。

瘟鬼盘坐在医院穹顶,随风张扬。

风穿过它的身体,传出黏腻的“嗬嗬”声,似睡到中午的包租公在懒散的嘲笑上班族为何要起早贪黑。

周彪也惊奇,从不曾想斩妖除魔是件需要低三下四的事。

可接着,周彪的余光忽然瞥见梁上真往后退了一步。

张统领已将腰间的电池全部装填到了手部装备中,队员们亦忙碌起来,将小队装甲车开近,从里面拖出粗粗线缆,插至统领的背脊。

线缆与他的脊骨嵌合。

城市的电力在聚集。

统领的头发开始无风张扬。

据说。

因为现代发电都是用的交流电,所以其实城市中所有电器,都是在以极快的频率闪烁着的。

一明一暗,只要电力存在,闪烁便不会断绝。

这便是城市的呼吸,急促热烈,往复不息。

可这回。

有人摁住了城市的咽喉,夺去了它的呼吸。

是张统领的手中忽然爆出一阵璀璨白光,是他将炽热的电光从城市手中夺来了。

城市本该永不断绝的呼吸也为之一窒。

张统领回眸,所有人已撤到安全范围,他似乎有些可惜无人能看见他此刻带着张扬的笑。

白光朝瘟魔挥下。

若瘟魔有眼睛,它会看到天亮了。

天掉下来了。

而后,落下的天空炸成肆意的电流,劈中瘟魔,亦将空气烤得干燥无比!

雷电本就该是天神的怒意,这一瞬,电光蔓延区域内的残魂亦被尽数驱离。

残魂既被驱离。

张统领便毫不犹豫将防毒面具从脸上扯下,抓紧了一切时间呼吸新鲜空气。

周彪迎着快速消散的电光看清了张统领的脸。

若不是他脸颊凹陷,黑眼圈太重,加上拉碴的胡子,那这张脸几乎可以与女人比美。

凹陷的脸颊和黑眼圈大概是他常年忍受残魂撕咬,和工作上受得气而来。

话虽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没影响他此刻迎着电光的神采飞扬。

待雷光渐熄。

周彪也知道鬼被斩杀会变成什么模样了——就是碎成残魂模样,随风飘荡,再也无法拼合。

“尔里,你有没有见过农村烧秸秆?”周彪忽然问。

尔里点头:“看过几次,怎么啦?”

“被斩掉的恶鬼,真像烧秸秆时冒出来的烟,能扩散几公里,遮天蔽日,无穷无尽。”周彪眯着眼说:“而且很难闻。”

但瘟鬼被斩去的那大半所爆出的残魂终究没有扩散。

因为阴差如约挥手,让奈河之水自他身上撒出,如菩萨弹指洒下雨露。

洒出的奈河之水将瘟鬼爆出的残魂悉数溶解,又一起收回了阴差的腹中。

盘踞在医院穹顶的瘟鬼现在也仅剩一半多点了,它呆愣片刻,缓缓融回到了医院里。

很快,院内便又隐隐响起病人的哀嚎声。

但终究未致人死。

阴差摸了摸肚子,有些腹痛腹胀,奈河的空间进一步告急,却终究没有决堤。

刚刚被雷光驱走的残魂又开始朝这里聚集,张统领最后眷恋的吸了口空气,抹了下额角汗珠,终究把防毒面具扣回脸上去。

今夜终究没有出现差池。

终究,终究,终究。

所有人终究很满意。

现在,梁上真和周彪要去追求他们自己的“满意”了。

梁道长先朝罗院长远远拱手,又朝统领示意,便往孤儿院方向小步疾行,急切无比,甚至没注意周彪和老晋有没有跟上。

他对阴差却没什么反应。

周彪思索了一秒,然后径直朝张统领那走去。

张统领在压制他的呼吸,因为喘气稍猛些就又会多报废两个呼吸阀,多让肺被残魂啃上几口。

见到周彪过来,张统领头也没抬:“呜哇,新鬼?我不认得你,但有人跟我打了招呼。一个原则,别给阴差和地府再添乱就好,”

“只要做到,这三小时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快去快去,你时间不多。”

周彪又瞅了眼梁道长,见他没丝毫回头的意思,便打算先问个问题试探下这位统领的态度,也算打招呼:

“张统领,久仰大名,怎么连您这样的人物,都会被残魂困扰?您不能用您的五雷术法,将它们全部斩掉?”

张统领倒乐得和鬼物聊天,这比与活人勾心斗角轻松许多:“哈哈,这世上可没有什么‘鬼死为聻’的说法,残魂就是如原子一样的基础单位。”

“虽然吧,像粒子对撞机能把原子分成质子和中子一样,或许有术法滔天者能将残魂再度细分,但我没亲眼见过这般人物。”

“所以攻击残魂,只能让它们更细碎,更难缠。鼻毛能过滤灰尘,防毒面具能过滤几毫米的微粒,可再小些……就只能放任他们到我们的身体里搞破坏啦。”

周彪点头:“那抑制灵力呢?您把灵力抑制到普通人的水平,不也能免于残魂侵扰?”

张统领摇头:“这更难啦,所谓灵力的增长,就是一个活人渐渐靠近幽冥的过程。”

“靠近幽冥,便是通向死亡的单程票,逆转生死唯有通天大能才能做到。同理,抑制灵力和逆转生死的难度一般无二。”

周彪恍然,原来如此,难怪总是老人和小孩遇见灵异之事。

小孩刚出生,刚经轮回来到人间,孱弱而还带着鬼气;老人快过世,其自身的灵力已经随着死亡的迫近而不自觉的增长。

老晋这样灵力不高,靠药水才能见到鬼魅,遇事只能抽刀子上,交锋全靠法宝的人,反而该是人间驱鬼辟邪的主力?

毕竟灵力高深才能驱动高强术法,可灵力高深便会迫近死亡,为残魂所伤。

周彪摸着下巴:“可若随时要为残魂的问题发愁,那岂不是对什么样的恶鬼,都要畏首畏尾?”

张统领摇头:“也不尽然,我们怕的不是‘数量’,而是‘浓度’。像工厂排污,每天按标准排一点,和一下子超标排太多,是不一样的意义。”

“而斩杀恶鬼所爆出的残魂数量,和它能影响的大小、范围是挂钩的。”

“普通鬼魅影响没这么大,我们可以杀,可以抓;”

“可像旱妖瘟鬼这样,宰了会让新城里残魂浓度一下子高到不可接受,放着不管又会极大危害人间的类型,才最是难缠。”

说着。

张统领防毒面具下的眼睛弯出一抹弧度,还是没将周彪正眼瞧:“行啦,不要试探了。你有什么打算,直接说就好。”

周彪也笑,不再犹豫,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是这样,统领若如今日一般难搞的恶鬼,不如将其交给我来处理。我是新鬼不假,最近才发现,我似乎有收容其他恶鬼的能力。”

靠自己一个一个收集,要多久才能凑够让工地开工的员工?不如借助外力来得好。

航天局为了向地府的超度指标妥协,连旱妖这等有实质危害的妖魔都能视若无睹。

自己一工地精,最坏就是被降服收编嘛,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退一万步,自己迟早需要一层官方的皮的,否则作为一个工地,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不如今次便抓住机会试探下门路。

闻言。

张统领陡然抬头,眼睛闪出摄人的光,他头一回仔细端详周彪,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收纳恶鬼,你?哈哈,有意思。”

他收起玩味,站起,整理了下衣服:

“我叫张房,执行处应急科下属的统领兼佥事,今夜你动作尽可大一些。只要你没捅出篓子,我们之后可以细细商谈。

周彪点头,咂摸起张房统领的话。

他让自己动作大些,又不超过不给阴差和地府添乱的底线。等于是若有多的鬼魅出现,只要自己能收容,张统领都可以默许?

他也是想借此看看自己是否真能收容鬼魅,想验验自己的成色?

周彪笑道:“我懂。”

张房统领点头,忽然压低声音:“你和那姓梁的不是一伙的吧。”

“不是。”周彪说。

“好,那我还可以说一件事,”张统领伸了个懒腰:“今晚这三小时,不止是给你和那姓梁的。咱们执行处啊,可是把一份人情卖给了很多人。”

周彪不解:“还有高手?今晚怎么这么热闹。”

“尸魃出世,搅浑了水,今夜发生什么破事都能推尸魃身上,正好让人浑水摸鱼,”张统领说:

“最贵的‘鱼’,便是孤儿院里的孤儿啦,有点志气的都是冲孤儿院而来,也就那姓梁的成天和尸魃过不去。”

周彪失笑:“统领果然知道作乱的是尸魃。”

“瘟鬼,旱妖,哦,还有你作为鬼魅感觉不到的异常高热,多明显,”张房统领耸肩:“当然,卖人情嘛,我们也可以不知道。”

周彪点头,琢磨着孤儿的事,脑海里闪过了墓主人的容貌与她县志上的事迹,不禁问道:“孤儿院怎么是这么个香饽饽。”

张统领摊手:“因为孤儿……是战略资源啊!”

啊?

孤儿是战略资源?

周彪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张统领似对他这样失去了记忆和常识的鬼物见得多了,道:

“听过一个段子么,讲某大学生吃菌子中毒,是他祖宗在地府四处求人,说他家几代才出了这一个大学生,鬼头都磕冒了烟来,才让他奇迹生还。”

“同理,这世上真有地府。一个人的阴德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也要考虑到九泉之下祖宗们的拼搏。”

他指指周彪:

“正常人到了下面,肯定首要是庇护自己在世的亲人的。可一个组织、企业呢?”

“唯有孤儿无牵无挂,若某企业、组织养育了他,那这孤儿到了阎王跟前,当然一心一意帮企业和组织说好话了。哈哈,‘阴德’也讲究个人多力量大!”

合着孤儿是这么种资源。

周彪一时想象着孤儿们到了阎王面前,神采奕奕说“公司就是我的家”。

这是大实话,阎王又有什么好说的?

也难怪,孤儿宝贵,肯定是国家先收集,也优先供给国家。那些组织和企业,在孤儿这方面的资源也一定没有国家多,没国家优质。

今夜尸魃作乱,孤儿资源不够优质的组织和企业,终是有机会尝尝更高端的滋味了。

周彪下意识回头,先前见孤儿院与医院的穹顶并肩而立,此时再看,却觉医院的高耸好似是被孤儿院所托举而起。

……难道说地府爆满,也有地下的人为了保佑阳间的后代,一个一个不肯轮回的因素?

那边。

梁道长终于发现周彪没跟上,已停下脚步,在狐疑的回头张望。老晋还在他身边应付,显然搪塞不了多久。

周彪便向张房统领先行告别,拿起自己的RTK杆子,想招呼上尔里就走。

却见尔里不知何时,已与阴差聊的熟络。

尔里戳了戳阴差湿漉漉的脸:“你好呀!看你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大老板模样,我这有个大工程,你想不想接?”

“我只是吃瘟鬼把肚子撑大了,哪有大腹便便,”阴差对她和对其他活人的态度迥然不同,甚是和蔼:“什么大工程,说来听听。”

尔里比划:“你有没有听过,有人想在喜马拉雅山上钻个孔的事?钻孔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进入我国,便能再创一片千里江南。”

阴差和蔼:“听过,似是有些不现实。”

“但我们能模仿一下思路,你的奈河不是将满溢决堤?那我们可以将地上河流挖穿,和你的奈河相接啊!”尔里眯起眼睛:

“早听说把全世界78亿人捏在一起,密度不变,不过是个直径1000米的肉球,均匀扔长江里,水平面的增长都能忽略不计的!”

挖机娘捏了下拳头:“所以,咱做个工程,让奈河与人间的大江并做一条,还愁装之不下世间恶鬼?”

阴差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女娃,着实有趣。可奈河之水不同寻常,想与人间江水混合,怕是不易。”

尔里眨眼,不小心让脸上的狡黠露了底,暴露了她的目的:“我们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方法,不能用,好可惜!”

“为了不让咱们的想法胎死腹中,不如您给我几滴奈河之水去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