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饮鸩
南宫家坐落在城郊,曾经的朱门大户,如今没落得不成样。穆衍真命南风守着马车,和云昭一起,带着长佶步入院内,院内杂草丛生,入目一片荒凉,云昭甚至怀疑这里是否有人居住。
他们四下查看时,隐隐听到有悠远的琴音自后院传来,他们循着琴音往内行进,远远看到了一道男子身影。男子身着一件月牙白长袍,背对着他们端坐在萧索的水榭抚琴,他长发半束,松散地垂至腰间,琴音清冷澄澈,带着几分离群索居的味道。
他们本想等他一曲抚完再上前,男子好像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琴音戛然而止。
云昭和穆衍真只好上前,长佶仍留在原地,远远望着那名抚琴男子。
穆衍真向男子道:“打扰公子了,请问南宫二公子南宫曜可居在此处?”
男子缓缓侧首,云昭这才发现他双眼上覆着白绫,竟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男子道:“不知公子寻舍弟所为何事?”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暖意温和。
云昭与穆衍真对视一眼,穆衍真道:“在下穆衍真,在下的好友于三年前失踪,在下近日才得知他失踪前曾与南宫二公子见过面,于是想找二公子询问下他是否知晓那位朋友当初的去向……”
男子喃喃道:“舍弟已于四年前亡故……”
云昭闻言一时愣住。
男子微微一笑,“在下南宫煜,不知穆公子可否告知那位朋友的姓名,如与舍弟相识,在下也有可能认识……”
穆衍真望着南宫煜,似笑非笑道:“他姓赵名昀。”
云昭侧首望了穆衍真一眼,没有说话。赵昀,反过来正是她名字的谐音。
南宫煜静静思索片刻,“抱歉,在下与那位朋友并不相识。”
穆衍真顿了顿问道:“恕在下唐突,敢问二公子是哪天过世的?又是因何过世的?”
“四年前腊月初三日……”南宫煜默然片刻,“饮鸩而亡。”
云昭有些意外,“二公子是自杀?”
“正是。”南宫煜答道。
五年前,南宫老爷病重,将家中大小事务交由南宫煜打理。南宫曜嗜赌如命,在泰安赌坊欠下巨额赌债,南宫煜拒绝为他还债。南宫曜整日被赌坊催债,最后被逼无奈之下,在自己房内吞药而亡。南宫煜为了不让病榻之上的父亲知晓此事,隐瞒了南宫曜的死讯,将他秘密下葬。南宫老爷问起,只说南宫曜和朋友一道远游去了。由于南宫曜平日浪荡成性,南宫老爷不疑有他……
“家父已于两年前过世,如今他的死讯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南宫耀道。
云昭望着这满目荒凉,若有所思道:“看来公子最后还是为他还清了赌债。”
南宫煜微微苦笑,“可是在下的弟弟却再也回不来了。”
“抱歉。”
南宫煜微微笑了笑,“无妨。”
“但是……”云昭顿了顿道:“三年前的三月十四日,曾有人看到令弟出现在泰安赌坊……”
“姑娘是说……”半晌,南宫煜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舍弟有可能还尚在人世?”随后又立即否定,“不可能……当年是我亲手将他下葬……”
“看南宫煜的反应,应该不似作假。”离开南宫家后,云昭向穆衍真道。
“两种可能,其一南宫曜还在人世,其二就是有人曾经假冒了他出现在赌坊中。”穆衍真顿了顿,“目前看来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是为什么会有人要冒用一个死人的名号呢?”云昭不解。
穆衍真道:“不急探究原因,我们先去薛家看看。”
城北的薛家拥有京都最大的绸缎庄,据说日进斗金,是京都首富。云昭和穆衍真跟着仆人七拐八拐一阵,终于来到了薛起的房间。
仆人半晌门,屋内才传出一道有些虚弱的男子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推开门后,他们看到了一名端坐在轮椅上的青袍男子,正是薛家公子薛起。
薛起望着他们,满目疑惑,“你们是?”
“在下穆衍真,在下的好友赵昀于三年前失踪,在下今日才得知他失踪前曾与薛公子见过面,所以想询问下薛公子是否知晓在下那位朋友后来的去向?”
薛起想了半晌,“什么赵昀?我不相识这个人……”
“有人在三年前三月初十那日,在泰安赌坊看到公子和在下那位朋友在一起,第二天我那位朋友便消失了……”
一侧的仆人突然向他们道:“我家公子那年的二月份便摔断了腿,自此只能以轮椅代步,整日呆在家中,绝无可能出现在府外……”
“难道薛起的名号也被冒用了?”云昭有些疑惑。
穆衍真似笑非笑地道:“我们不是还有最后一家未去吗?”
最后一家,镇国公家世代武将,子孙大多习武,杜元身为镇国公唯一的孙子,自然也不例外。
镇国公对这个孙子,历来骄纵溺爱,杜元现在仍是赌坊常客,挥金如土,妻妾成群,早年学武的底子也全都荒废掉了。而且据说他历来胆小如鼠,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甚至见到生人,都会胆怯得躲起来。
云昭和穆衍真一出现在他面前,他便慌忙躲在了自己的小妾身后,直到穆衍真说明来意,确认他们不会对他怎样,这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云昭出事那天,他恰好新纳了一房小妾,自然无暇他顾。
自镇国公家出来时,正是日落时分,穆衍真用马车送他们回宫。
“如果有人想在泰安赌坊冒用了别人的名号,除非他拥有和被假冒之人极为相似的面容,并且得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样才能瞒过赌坊的账房和伙计……”云昭道。
“如果是亲兄弟,容貌酷似的话,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极有可能会被认错。”
“你是说南宫煜有可能假冒南宫曜?姑且不论两人长相是否相像,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云昭望着穆衍真,“陷害自己的弟弟?”
穆衍真笑了笑,“只是猜测而已。”
话音刚落,他突然挑开帘子,向外望了片刻,朝车外道:“南风,就是这里。”
云昭掀开车帘向外望了望,有些疑惑地望向身侧的穆衍真,“这是何处?”
“公主稍待片刻便知。”穆衍真道。
不一会儿,南风便回来了,他打起帘子,送进来几盒精致的点心。
穆衍真接过,缓缓递到她跟前,“公主以前最爱吃这家的桂花糕。”暮色透过窗帘投射进他幽深的凤眸中,带着几分琉璃般的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