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恶涌
前任？大乔一时猪油蒙了心，没有意会出“前任”到底是什么任。她脱口来了一句：“我没交过男朋友啊！”逗得广覆天尊哈哈大笑。指望大佬解迷？不如指望天无棱，山地合。广覆天尊大笑而去，留下大乔满头雾水。
不知不觉间，雨停了。
大乔一直在沉吟。难得大佬肯亲自提点她，虽然说得跟天书似的没差别，但她有韧性，可以磨。大乔剔掉前面三句废话，重点落在后面两句。
“鬼招鬼，皆为妄心动。”这鬼与鬼差与鬼打墙与鬼钟洋都有不谋而合的意思。甚至连大乔一眼瞥见的地下黑膏，也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后面那一句“这事，所有事都与你前任有关”……还是放弃吧，大乔想，一想就脑壳疼。
她把目标锁定在鬼身上。
这一回，她半夜才起身，换了一身夜行衣——这才是夜行者真正的工装——然后出了咖啡屋，直奔四号坪五栋的天台而去。
今夜月色很美。上弦残月孤零地镶在空中，被天台一角的栏杆尖尖顶得飞起。大乔发现她不是第一个到天台的人。那只猫老早就趴在那了。听见动静，闭目假寐的它打开金瞳邪魅地眯过来。大乔胸口一堵。从头到尾，她只听黑猫发出过两次声音。一次是把人心都酥了的喵声，一声是极为短促几乎可以被忽略的鼻气音。她前一秒被那声喵拱到天上去，下一秒就被那声充满鄙夷味道的气音喷到地底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白白浪费了今晚这么好的月色。
大乔哼了一声，撇开头不看它，然后灵识共振招唤鬼钟洋。不一会儿，长袍马褂的鬼钟洋就透过天台地面飘了上来。他就住楼下，不管是翻墙趴窗还是隔空穿物，来去都很方便。只是他刚一出现，那猫就瞪大了眼睛，好像第一次看见鬼无视物理阻碍凭空出现一番。它一脸“看你们玩啥幺蛾子”的好奇表情。
“小大人，您找我？”面对大乔，鬼钟洋总是表现得很温驯。
大乔今晚脾气有些火爆。她一看见钟洋，就想到了广覆所说的“鬼招鬼，皆为妄心动”。
“钟洋，老实交待，那六条生魂你是不是吃干抹净了？”
钟洋惊愕地望着大乔。“小大人，我没有……”
“我差点被你骗过去！”
“真没有！”
“整个小区的鬼修只有你一个。不是你还有谁？”大乔厉声问道，耳朵又捕捉到一声气音。她咬紧牙关，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钟洋泫然欲泣，他死死咬着嘴唇。不管是真有其事，还是大乔诬陷，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一点吃过魂的了然或是愧疚。半个鬼修而已，灵识神智也堪堪及人的一半，怎么可能复杂地掩饰自己的真心？大乔现在信不过他，有一点草木皆兵的意味了。她明知钟洋神智不如活着的时候灵敏，现在是最脆泮最好套话的时候，可是她都下第三轮套了，他还是不上钩。
难道真是她问话的方式有问题？
大乔想起丁老临去前意味深长的提点。
躺下试试？她脑中划过和钟洋并排躺在地上，仰望残月畅聊人生的画面，不由抖了个寒噤，心道：死都躺不下去！于是咬紧牙关，死盯钟洋，在非凡情绪的感染下竟然一举突破前期莫名其妙的阻碍，一股清气下降浊气上升，任督二脉无师自通；原来死都问不出的一句话，在“死都不躺下去聊人生”的决心里被逼出来：“那你知道六条生魂的去向吗？”
大乔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这个问题看似平凡，却暗藏无限凶机。
钟洋诧异地望着她，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明白默默压制了大乔这么久，她从哪找到的窍门竟然把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他以为大乔一辈子也问不出这句话。
鬼修的嘴唇动了动。
大乔叹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我只剩最后一周的时间来调查丢魂之事了。”
钟洋目光一闪，表情都亮了起来，似乎误解了大乔的意思。
大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一周后鬼族派人过来抽魂问魄。我是第一个受罚的对象，接下来整片夔地的所有夜行者，包括这个小区里所有的生魂，都会被鬼族抽魂问魄。”那无异于制造一场屠杀。
钟洋的鬼影瞬间变得透明起来。他面颊嫣然，唇红似血，生生抹了一层艳色，仿佛怒极攻心，随时能喷出一口精血。大乔差点忘了他是个鬼。
耳边又传来一声气音，不屑得很。
大乔勃然大怒，愤怒地扭头看向黑猫。“你有完没完……”她的怒火嘎然而止。多年锻炼，使她养成了习惯，越是感性的时候越要理智。哪怕是周身气得滚烫，也要强迫给自己兜头淋一桶冰水。早先年因为怒血上涌很吃了一些苦头，现在学会了如何制造冰火两重天，人机灵了不少。她质问黑猫的话还没问完，便先发觉了自己的不对劲。
对方不过是只猫呢？她跟它较啥子真哦？这问号一延伸，就变味了：我怎么可能跟猫较真？除非对方不是猫！
大乔当即立断，先护着自己人为先。她大喝一声：“钟洋过来！”
钟洋十分默契的身影一晃，躲到了她身后。大乔慢慢抽出了爪刃。她的爪刃有两种形态，一种是长一尺四的柳叶刀，一种是五寸钉大小的柳叶刃。长刀只有一把，柳叶小刃象刀片一样统共十把，把把都可以夹在指缝里模拟虎爪的最初形态，也就是伸缩的猫爪，捏一捏，不把人大脸挠成花就符大乔不姓符。眼下她用了长刀，刀一显现就指向黑猫。
那猫不知什么时候坐得笔直，正恬不知耻地当着她的面舔爪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懒样。粉舌上覆着一层厚厚的倒刺，细看还能看见数不清的寒光凝结在刺苔上。它深深地一舔一刮也没把自己肉爪上的厚垫给划开口子。大乔倒是恨不得它先自残一把，免得呆会真打起来她要落个下乘。
这猫比她想像的厉害。
灵界按实力划分等阶，从下往上有三阶：法、人、灵。小妖刚刚凝聚成形得法真身，幻化人形说人语得法真相。法真相大圆满之后晋阶成“人”，初阶是“真人”，然后是“帝君”，帝君之上是天君，天君大圆满后成为“天尊”。天尊几乎是灵界的主宰，遥传中古时期仙廷一统两界三疆六域时，首脑人物清一色的都是天尊级仙家。天尊再往上，便晋阶成“灵”。灵有五级大能之分，至今大能只是传说。经历了上古、中古、近古和近代、现代，灵界人只见过天尊，从未见过大能。
灵界基础法则凋零得七七八八，但有一条亘古不绝，那就是“在上位者无条件压制下位者”。高一阶实力的人光是站在原地不动，散发出的威压也能逼得低阶位者喘不过气。如果有心压迫，威压也能逼得人下跪。这也是灵界数位大佬的地位历经千万年却始终不被取代的原因。即使有心谋逆，那也要挣扎着先爬到象广覆天尊这等大佬的脚边才行。而象广覆天尊这样的大佬，不等人先爬过来，先掸掸指，一点劲风就把人吹成天边一颗遥远的星了。连打起来的机会，都得看大佬心情要给不给。
大乔始终无法察觉到黑猫的实力位阶，只代表一件事实：它的实力位阶比她的高。大乔先天条件优厚，出生就是帝君实力。三十多年来虽然实力寸步不进，但也不会出现坐吃山空耗家底的情况。而且夜行者这份工作还锻炼了她的格斗技巧，凭着先天帝君的实力和一身打斗经验，她也是横行一方不畏强权的主。所以她一边揣测着黑猫可能是天君，也有可能是天尊的时候，脚不软手不抖，拿着长刀指向黑猫时不带一点心浮气躁。打可能打不过，带着钟洋逃跑肯定有些门路。
黑猫舔完了爪子，竖起猫瞳邪魅地看向她。
“我要是你，”它说，一管好听的男中音，和它嗲嗲的喵叫一样能让人酥透半边心身。大乔愣了愣，她早猜到了这猫能口吐人言，但没料到声音这么好听。可惜好听归好听，字字带杀机。
“就不会和鬼站太近。”
蓦地，从大乔身后涌出铺天盖地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