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八月十六·子(1)
听了主司的话,占天司其余人的脸色也为之一变。
仇仇惊道:“月食!”
主司点头,眉头深锁,嘴角的那丝笑意也随之消去。
“真清洞天为天之窍,白天吸收太阳的紫气,晚上承受太阴的光华。即使是阴雨天,日月不显;或是晦日朔日,月亮隐而不出,也自然有绵延不绝之气,从天上贯通而入。”
“但是天狗食月,却是盛极而衰,可谓是大邪之相。”
“此时月华骤断,如同截断洞天的源头,此时真清阵法之中,必然有缺。”
“而那个吕家的商人,经过西山郡时,又带了个东西来。”
“今天的真清派,肯定是不会太平了。”
仇仇微微蹙眉,看着王和:“那他……?”
主司摇摇头。
“看他自己的意思吧。若是真清派真的陷落,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若是想回去,我们自然也给他准备了一个盛大登场。”
“占天司,现在就是他的剑。”
“天赐了我们最后的卜天子,岂能不效死力呢?”
主司看了眼一旁的刘天机,点了点头。
这位童姑娘嘴里的刘伯伯,从怀里掏出个大布袋子,笑道:
“司里上上下下奔波这么多天,都齐了!”
……
真清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吕仲期越来越淡然,方明远越来越慌乱。
方郡守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
他不是一个清廉的郡守,作为一个也做过吕家皮草生意的商人,方明远的家产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所以,他办起自己的事情来,总是有条不紊,并且讲究排场。
他知道真清派历来清冷,所以要挑一个盛大的节日,选一个盛大的时辰,带着诸位长老,一齐浩浩荡荡地来逼方丈的宫。
可是如今王和和那头猪都找不见了,还多了个虎视眈眈的吕仲清。
于是方明远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嘴里,而诸位尴尬的长老看他的眼神也渐渐不和善起来。
“喂,你!”
方郡守喊的是远处一个人兴致勃勃吃素月饼的马踊跃。
方郡守在老马下来的时候就瞧到他,但是早就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老马侧过头,没好气地道:“喂什么喂,你什么你?不能喊道友吗?”
老马离得远,又是刚刚从山门下来,在月色下看不清方郡守的脸。
方郡守沉住气,道:“能麻烦你去找一下不同道友吗?”
“找他做什么?人家有大事要做,哪有功夫来掺和你们这群老头的破事?”
老马不屑地道。
他看这群老头聚在一起,可不像是要干什么好事的样子。
方郡守一愣,没想到马踊跃会对他出言不逊。
“姑父,何必找那个小子呢?”
吕仲期这时笑道。
“有这么多长老,不是已经够了?还有我在啊。”
方郡守默然。
他准备了两步计划。
一个是让二十五个长老,强行发动本门的临时长老会,逼迫方丈打开后山老方丈闭关之门。
若老方丈果然身死道消,那他便可乘势而为,逼着真清派东出;
若老方丈仍在,他还是可以利用王和的卜天子身份,把这个古道热肠的老修士也纳入他的阵营。
真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为了这样的好法子,方明远当然要选一个好日子来。
可是如今一个吕仲期,像是条毒蛇一样攀在了他的命门上。
他当然也不愿意把王和的身份暴露出去,那自己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并且,吕家可是实打实地和圣妖司有联系。
要是现在在吕家人面前开了门,让吕仲期亲眼瞧见老方丈不在了,以他的小商脾气和妖伥身份,肯定不会对圣妖司隐瞒。
彼时方郡守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只是想真清派搬去他那边,不是想真清派死。
并且,方明远这么多年的直觉,让他也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吕仲期今天要来做什么?
吕家人之所以不被千妖郡人过多地敌视,是因为他们至少在明面上,是在规规矩矩地经商,而不是亲自去当圣妖司的狗腿子。
方郡守是个商人,他会用商人的视角思考问题。
就往常而言,吕家走真清派这条道的,可不是吕仲期,而是他大哥吕伯许。
吕仲期的商路,是从东北方向的西山郡,一路向西南直到千妖城。
这次,为何居然要先经过方郡守的吕子城,再一路西到真清派?
真清派一群穷道士,有什么商机?
难不成还能给他们多送点外郡的特产?
圣妖司可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此处,方明远忽然从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来。
他是肉体凡胎,并没有什么修为。敢来真清派,当然是因为方丈也不好真的对他下手。
方郡守匆忙站起身,就想离开,却被后面一群长老围着。
“今日的事情仓促了,来日再来拜山门!”
方明远勉强笑道,手一拱。
长老们都不说话,只是把人墙围地更密了点。
他们这群人,现在就好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刺客,就等着今天出剑。结果事到临头,剑已经出了鞘,雇主却说,等等,正主还没到,刺杀行动暂停一下!
于是这群过早暴露的刺客,只能忍受着被刺者方丈鄙夷的眼神,把拔出来的剑又收了起来,一股子情绪憋在肚子里,没处发泄。
方郡守要是现在走了,他们这群人要怎么办?真就成弃子了?
“方丈,朱长老闯上后山了!”
后山的门头匆忙来报。
“什么?”方丈也吃惊了。“他去后山做什么?他的那些猪弟子呢?”
监院道:“节前,都已经被朱长老送下山了。”
方丈一拍桌子,登时就要起身。
“你为何不早报?”
监院看了眼方郡守,摇摇头,愧疚地道:“哪有功夫。”
吕仲期道:“不急,叔公!你们的诞辰礼办完了,我这还有个大礼奉上!”
他拎了个华贵的盒子,也登上了冷清的台子,把那敲木鱼的道士赶走,自己拿来木鱼槌,敲了一下。
“咚!”
全场人于是都奇怪地朝他看去。
吕仲期笑着把盒子揭开。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冻在一个大冰块里。
鸦雀无声。
这时,亥时将终,子时将至,天上明月悠悠然,已经飘到了最高点。
方丈抬头看了一眼,浑身一颤。
皎洁的明月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