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清山下
一路马蹄声促，车厢内颠簸不已，王和坐得上蹿下跳，马踊跃却是稳如泰山。
“王老弟，你怎么像是没坐过马车走山路的？”
“你们这也算路吗？这也算车吗？”
王和浑身的骨头都在乱跳，上牙撞着下牙，说话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咬着了舌头。
这山路坑坑洼洼的，木头车轮的防震能力也很差，前边的马更是跑得飞快，带着车子劈里啪啦地颠簸。
“还好吧。”老马摩挲了下胡子拉碴的下巴。“总比走路好。这么远的路，恐怕要磨破十双布鞋。”
“马哥，你就这么跟我来，不先回家看看？”
老马摇了摇头：“我没有家！”
王和道：“马哥，想来也是有难处的人。”
老马道：“得了吧，我可不矫情！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这还有个真清派在。”
王和道：“进了里边，暂时安顿下来，正好给你练练那套刀法。”
老马道：“唉，提到这个，这倒让我有些想念那些鹿兄弟了。”
“两位，到了真清镇了！马车不能进去，就送你们到门口了。”
前边的马夫这时说道。
王和伸展了下酸痛的腰。他们赶了半天一夜的路，此时外边已经是天晴日朗，万里无云。
老马拍拍车夫的肩膀，大咧咧道：“老哥技术不错！”
王和和他把两人的行李背起来，一左一右地进了镇子。
这真清镇比起一个镇，倒更像个村子。
那边看着像大门的地方，两旁各站了个弟子模样的人，中间立了块大石头，上边刻了“真清山”三个字。
底下还有块碑，上边龙飞凤舞地刻了一首词：
西江月·问仙
四御三清殿宇，八纮九野人间。
赤砂黄纸振青烟。废冢荒坟问遍。
制虎降妖积寿，斋神祀鬼延年。
有情难胜可怜天。一任风尘乱卷。
“王老弟，这写得什么？”
老马上前，上上下下打量着。
“大概就是，他们喜欢一心苦修，追求长生，不问世事吧。”
王和扬了扬眉毛。这是一首很冷清的词。看来这次真清山之行，要比自己想得难很多。
老马上前一步，问那看门弟子道：“真清派山门怎么走？”
那弟子遥遥一指：“先去那边的棚子！”
等他们走到那棚子前，看到一个中年人舞着手上的纸条，边跑边大喊道：
“成了！我成真清弟子了！”
王和疑惑地看着那人跑远，神色古怪地看进了这木头棚子。
里边就一个弟子，一手磕着瓜子，一手捧了本不知道什么书，正津津有味地读着。
“来加入真清派的？”
看书弟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王和有些错愕：“你知道我们要来？”
看书弟子道：“来这儿的不都是要进咱们门派的？有引荐书信么？”
“有倒是有。”王和点了点头。“但是人家要我亲自交给林清远长老。”
“呸。”看书弟子把嘴里的瓜子皮吐了。“束脩呢？多少银子。”
王和更加错愕了：“束脩？”
老马道：“你们吸风饮露的，也要银子？”
看书弟子道：“观中修缮不要银子？弟子三餐不要银子？置办法服，斋醮科仪，符箓纸墨，哪一项不要银子？你的口气倒是大，吸风饮露！进来辟谷三日，看看你要不要吸风饮露！”
老马咂咂舌，道：“我只是说，有些俗气了。”
王和于是把沈王爷给的小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两小锭银子。
老马道：“这就是咱们的全部身家了？沈王爷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这么小气。”
看书弟子把银子接过去，在手上掂量了两下，道：“足银十两！”
王和瞪了老马一眼，问道：“够了吗？”
看书弟子抽出两页黄纸来，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最后盖了个印，嘴中一边念道：“外门九品弟子两位！”
老马叫道：“这可是一万文钱！就换个九品弟子？”
看书弟子抬头瞥了一眼：“人家十两黄金，也就换个外门四品弟子。”
王和道：“怎么都是外门？内门呢？”
看书弟子道：“内门是修行的弟子。你们在外门熬个十五六年，从九品熬到了一品，没准也有机会进去干杂役。”
王和道：“我们是来有要紧事的。”
看书弟子摆摆手：“哪个来这不是有要紧事的？死了爹妈求收留的，被妖怪抓伤了的，真清派大慈大悲，把你们收下来，里面虽然粗茶淡饭，但是好过在外面不得安宁。这是你们的身份札，领了后去镇北找胡执事。住处一年租金一两银子，记得交齐了。”
王和道：“你等等，我们就住这镇子里？不进山门吗？”
看书弟子道：“不然呢？”
王和恼怒道：“我们真的是来当弟子的。”
看书弟子笑道：“这整个镇子都是来当弟子的。你急切什么？”
王和把方郡守写的信掏了出来，在看书弟子面前晃了晃。
“这是方郡守写给林清远长老的信。”
那看书弟子不以为意，摇了摇食指，从旁边的柜子里捧出一沓纸来。
“这儿有各种县令写的信，至于你说的方郡守，你瞧，这儿，这儿，这儿，不全是？就是人家王爷推荐来的人，也得先在外面候着。”
王和难以置信地和老马对视了一眼。
老马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是不是哪儿搞错了？我们来错地方了？”
王和道：“我也觉得憋屈。”
看书弟子道：“你们还要不要进了？头一回见这么磨叽的。”
王和道：“先住下吧。不过，你得还我们一块银子。我们身上没钱了。”
看书弟子惊道：“什么？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王和道：“你再给我们降降也无妨。反正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当你们的九品弟子。”
看书弟子道：“那可就只能当杂役弟子了。”
王和道：“无妨！”
看书弟子四下打量了一圈，眼见旁边暂时没人了，道：“我给你们点铜钱先用着，这杂役弟子可苦！”
王和不耐烦道：“杂役就杂役！”
他也不准备把信给这个看书弟子了。后面直接交给林清远长老，省得中间婆婆妈妈的许多事情。
要不是这是他的第一站，王和都有些打退堂鼓了。
看书弟子道：“唉，行吧行吧。”
他依依不舍地把一块银子还给王和，仍然把那两张写着九品弟子的纸递了过来。
他在王和和老马鄙夷的眼神里撇了撇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半黄的牙。
老马怒道：“原来你还想贪我们的不成？”
看书弟子道：“这是我好心替你们办事，不要血口喷人。”
他又翻开了他的书，一边看一边道：
“这镇子也有三个规矩，你们可听好了。第一是每日辰时，到镇南讲经殿，由一品弟子给你们讲习戒律。其他主要事项，彼时都会讲解。”
“第二，外门弟子其实只算得半个弟子。你们勤勉修行，每月朔日，山上的道长会到底下验看弟子，运气好的，或者是天赋高的，自然能被选上。今天已经是十六日，下月也快了，这期间可别犯事！”
听了这一点，王和心中倒是有了些希望。
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如果真是没有进展，那自己就去闯他真清派的山门！
“第三点最重要。不得私自下山，不得私自上山，戌时之后，不得出户。如果违反了这一点，门中不会管你们的生死！”
最后，看书弟子道：“这三点都牢牢记住了。以后见了观中前辈，除了问候，还要念一句这样的话：福生无量天尊！”
老马和王和一齐不情愿道：“福生无量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