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一日
王和与老马并排去了所谓的镇北，远远看到一排平房，层层叠叠地，把山腰挤得满满当当，里边门人弟子人来人往。
让他们欣喜地是，老司务居然站在这片住宅区的前面，像是等候多时了。
老司务笑道：“我就知道天下玄门都是一般模样，所以先你们一步到了。”
王和不满道：“先来一步也没什么益处，无非是在外面当个弟子，等着慢慢升上去而已。”
老司务道：“你想得可简单，我可问清楚了。”
“要从九品升到八品，需要把他们十万字的《真清戒律经》抄颂九九八十一遍，背得滚瓜烂熟；”
“从八品到七品，又有《真清问心经》，也是抄颂九九八十一遍；后面还有什么《真清道人语录》《真清修身经法》，不愁你这辈子能抄的完，背的掉。”
王和皱眉道：“难得您把这些都记下来了。”
老司务道：“你们房间自有一架子的书等着你们抄颂。等你们一品一品地升上去，把这些玩意抄熟了背熟了，这辈子也就到头了，到时候两眼一闭，口诵太乙救苦天尊，自然平安超度。”
王和道：“那这一品一品升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老司务道：“自然是可以给比你低一品的弟子讲解你的经，给你过一把当讲师的瘾。”
王和语塞了。
老马道：“老前辈，那这外门不就是整日混吃等死？”
老司务道：“凡是挤到这边来的，不是有求个平安的小想法，就是有求仙问道的大念头。人的精力有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仙缘。用清规戒律把这些人套牢了，每天烧烧香，抄抄经，这辈子也便过去，省得他们惹是生非也。”
王和道：“这可算不上两全其美。”
老司务摇摇头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不说破，各取所需而已。”
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来。
“今日你们现在这里住着，明日讲经殿讲完经，林长老会来找你们，到时候直接进内门，省却一堆麻烦。我先走了。”
他说完，便当着两人的面，化为一滩墨汁，消失地无影无踪。
老马啧啧道：“我也想学这本事。”
翌日。
一大早，王和看到乌泱泱一片的弟子，清一色的黑道袍，都一言不发地往南边走。
王和伸了个懒腰，对老马道：“出发！”
他们没入人群，和一群弟子看不出分别来。
这讲经殿并不是什么气派的地方，就是个几间大木头屋子，地上铺的大方砖，方砖上摆着蒲团。
王和和老马随意地走进去，就要找个靠前的地方坐下。
忽然有一个人把王和用力一拽，王和皱眉看过去。
“喂！你俩！”是昨日那个看书弟子。“九品弟子只能坐到后边，这儿是七品的位置。”
老马道：“你态度能不能好些。”
“上品弟子有权规训下品弟子。”看书弟子洋洋得意。“未入我真清门前，我当然不能说什么；既然入我真清门下，自然听我训诫。”
王和摇头道：“行吧行吧。”
他不想和人惹事，带着老马坐到了最后面。
他们耐着性子听了一上午，越听越是昏昏欲睡，无非是些道德条例，什么养足心性，自然养生云云。
这位四品师兄颇有点嘴皮功夫，一直讲到了未时，方说道：“今日的经便讲完了，望诸位与我共勉。福生无量天尊！”
满屋弟子一齐释然喊道：“福生无量天尊！”
接着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
出了门，老马麻木地道：“我饿昏了。尿也憋得慌！”
王和道：“我也有些憋。这边厕所在哪？”
老马道：“你可太讲究了，咱都是找棵树就完事了。”
出了讲经殿，眼前就有片林子，老马带着王和摸进去，解开裤子，一道黄龙腾起，他一时神清气爽，仰天长舒一口气。
那看书弟子又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笑道：
“你二人小便犯戒，回去把《戒律经》第四篇抄三遍交给我！”
老马没好气道：“我尿个尿也犯戒？”
看书弟子得意道：“大小便向西一逆，向北二逆，向日三逆，向月四逆，仰视天及星辰五逆，如今太阳西斜，你一泡尿就犯了三逆，故而罚你抄三遍！”
老马边尿边骂道：“他妈的，简直闻所未闻！”
看书弟子冷声道：“禁恚怒，禁大呼，禁秽语！你干脆把《戒律经》先抄上一遍，莫不然我禀明执事，清规责下，就不是抄颂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王和道：“你这不是欺负我们初入门中，对各项戒律尚不熟悉，故意来找茬？”
看书弟子道：“本门历来重清规戒律，这是来之前便和你们说明白了的。我身为师兄，自然要替师长们规训师弟。”
王和道：“我明白了，你是惦记上我们昨天的五两银子了。”
看书弟子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用一种“会来事”的眼神看着王和，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一边右手比了个嘘，一边把左手伸来：“孺子可教也。”
老马气不打一处来，来了个神龙摆尾，一道尿洒了这看书弟子满手。
“混账东西！”看书弟子喝道。“我这就去——”
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舔了舔嘴唇，讷讷地看向王和和老马身后。
忽而又有一人说道：“禁贪赃枉法，禁奸猾慵懒，禁高言大语，禁搬弄是非。”
“张清命，你说，你身为五品弟子，犯这四条大戒，该作何等处罚？”
王和回头看去，是一个白衣青年。他腰上挂了个别致的玉佩，此时正挑起一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看书弟子张清命。
“内门程师兄？这二位师弟不慎犯戒，弟子苦心言说方是……”
“不，张清命。他二位现在是林长老的弟子了，以后，你得叫他们师兄。”
“什么？！”张清命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
王和把裤子提起来，远远看到老司务和他们招着手。他身旁站了个老道长，此时正笑吟吟地看过来。
这程师兄继续道：“你敲诈内门弟子被抓个现行，却要罚你哪几道斋，去抄哪几卷经？”
张清命头上冒出涔涔的汗来。
“该抄《戒律经》第一卷、第四卷、第五卷各三遍，降品一等，罚斋……七日。”
“你自便吧，抄完交给你们执事便好，不必打扰林长老了。我也听底下师弟说，你身为接引弟子，手脚总是不干净，这回可认真些抄！二位师弟，请随我去见师父吧。”
程师兄手一展，礼貌地邀请。
老马解气地哼了一声，提起裤子，大步流星地走去。王和倒有些受宠若惊，对程师兄点了点头。
张清命在后面低声下气地给三人告别：
“师兄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