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雨欲来

王和道：“为什么？”

老司务叹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话。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石台上妖来妖往，

狗差说道：“王爷，时辰到了！”

沈王爷道：“熄灯！”

那几个妖差上前把灯笼灭了，这石台顿时黑了下去，伸手不见五指。

王和只能听到众妖的喘息声。

他甚至没有用神灵眼，就知道这帝流浆是什么东西了。

封妖界高处，一束束清冷的银白光线，穿过层层叠叠的石壁，缓缓地照进了界域之中。洞顶的石壁在月光的映照下，也泛出淡淡的银色光辉，让王和模糊地看到，曾经刺痛他眼睛的仙佛，原来是一个个的石像。

天上斜照下来一束柔和的光，正巧照在这片石台上，照出一圈眼睛闪着光的妖怪。

接着，无数金丝一样的东西从光间凝结而出，就好像那光华化成了液体一样。某种意义上，很像拔丝地瓜拉出来的细糖丝。

那丝丝缕缕的液态光华缓缓流入石槽。它们纤细微少，但是胜在源源不断，沉淀在石槽当中，逐渐累计了薄薄一层的光液。

没有一个妖怪焦急的。它们静静地坐着，像是享受这等待的过程。

老司务悄悄对王和道：“这就是帝流浆，是庚申日的月华所凝成。这界域独特，当初的妖仙人给这顶上开了数道小孔，所以虽然平日里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每到这种日子，月华照下，都能汇集到这儿。这东西，草木服之能化妖。至于妖怪嘛，一盏便是百年的道行。”

王和道：“确实神异。那我们呢？”

老司务道：“对修行之人，当然也能巩固性命。不过，我这回来见你，可不是特地来给你要这玩意的。还是实话和你说吧，方郡守仍想见见你。”

王和道：“他？我去见他做什么？”

他想起来，前番老马还问他，老郡守爱民如子，为何会让他被抓进塔。

对于这一点，他也有过考量。很有可能是老皇帝给沈王爷下令，威胁老郡守把自己交出去。但是这样来看，逻辑上却有些讲不通。

老司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你就是他送来的。”

王和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老司务的语气有些沉重：“你知道你是怎么来的这么？”

“不知道。我也正想着。”

“老天子的命令，先是传给了方郡守，方郡守又传给了沈王爷。他们俩一合计，把你给拐到这儿来，老天子的手下不容易进来，他们行事方便些。之后的事，你应该自己能理清楚了。沈王爷给你喂了消魂丹，老太监回去给老皇帝上报你的死讯。”

王和惊讶道：“难道他们俩其实是要保我？”

老司务冷笑道：“你怎么把人想得这样好？方郡守认为，可以靠你手上的无字旨，下一道令，把这边的大妖怪都遣回他们西边老家去，造福造福这边的百姓。至于沈王爷嘛，在这底下活腻了，也不想再当妖仙人的狗腿子，想借着这旨，给自己个解脱的机会。”

王和沉默了片刻。他想过沈王爷是要利用他的，没想到那方郡守居然也有这打算。

先不说老皇帝后面的势力愿不愿意把千妖郡的事就这么解决，这方郡守的想法简直可以说是有些天真。

沈王爷可能确实能走脱。方郡守一个朝廷的官，公然利用卜天子的旨，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彼时老皇帝知道后，不说方郡守一个人的性命，就是这本来安安稳稳的仓水河百姓，恐怕也要遭殃。

无字旨不发，一切尚有转圜余地；一旦发了，那就是赤裸裸的以下犯上，明晃晃的越俎代庖。

王和越想越气。

他不满道：“一个个就这么顺其自然的？也不问问我的意见？”

老司务道：“牺牲你一个人，给整个千妖郡带来新生，你会不会死得开心点？”

王和道：“扯淡！这主意也是蠢透了。就我看那几人的记忆来看，旨当然照发，做不做就是另一码事了。”

老司务道：“有点见识。这么说，前边几个人的记忆你都看了？”

王和道：“嗯。”

老司务摸摸胡子：“那你觉得你现在的处境，比得上他们哪一个的？”

王和道：“大概比那个曹澄好些。”

老司务道：“方郡守说，你家祖上八代都是猎户，爷俩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你们饮仓县一带，平时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多半是耕农，猎户，渔夫。”

“你们呐，往上没见过县令以上的大人物，往远没走出过你们这二十里路，一辈子，眼前只有三亩薄田，受着他和老龙王的庇护而不自知。方郡守说，你这样的娃娃，理解不了他的大义，还当他是在偷你们家的番薯。”

“他又拿你和其他卜天子比较。人家曹澄家里起码还有点资财，人也读了几年的私塾，稍微有点见识。”

“要你和孙构比，你有人家的胆识气魄？他虽然大字不认识一个，但是能提刀进京找老皇帝，现在可也是民间风传的大英雄。”

“至于和文战比，你有他那运筹帷幄的爹？一个四品将军尚且无力回天，更何况你孤家寡人的？”

“后面俩人稍微窝囊点，但也都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办起事来也没有拖泥带水。老郡守让我问问你，你有啥？现在就剩个脑袋，拿头去和他们比？”

王和道：“老前辈要是这样说，可是伤人了。”

老司务道：“不是我这样说，是方郡守这样说。”

王和道：“你也认同？”

老司务道：“我只按照规矩办事。”

王和笑道：“老前辈，你若只按照规矩来，便不会亲自来见我了。”

老司务道：“你想说什么？”

王和道：“其实你也是想看看，我要在这无字旨上写些什么。”

老司务的赞许地点了点头。“当然要听听你的意见。这才是我们占天司的分内事。”

王和道：“这会我还不能说，一说便把我憋了这么久的气破了。要等见了方郡守和沈王爷，我才痛痛快快地讲。”

老司务道：“想的什么？还神神秘秘的。”

王和道：“自然与那五个人都不同。”

老司务道：“都不同？”

王和道：“这几人各有各的短处，细究起来，其实都不值一提。”

老司务被王和整笑了：“呵！好大的口气。”

王和道：“时候一到，自见分晓。”

老司务点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