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承影
他们一路说着,不知不觉走得深了。
这里的树都贴着重重叠叠的黄符,一圈叠着一圈,像是镇着什么恶鬼一样。
墨惊腿道:“符公也想捡我的剑,但是他们妖怪是碰不得这三把剑的。他于是就把它们都封在这边的阵里。”
王和有些担忧:“我们进去取,不会被他知道?”
墨惊腿笑了:“冲虚真人的法器,岂是他们这些半仙能镇压的?不过,头小兄弟,待会就是进去了,恐怕你也只能拿一把剑。”
“为什么?”
“你气息内敛,吐纳张弛有度,确实是个修行的人;但是细细感知下,却有些绣花枕头的意思,像是刚修行不久。所以,凭你现在的实力,能看到宵练已经是不容易了。”
“这样。”王和默然。
“符阵中还是有些凶险的。”墨惊腿道。“你们谁带他进去?”
“我来。”老驴主动道。
进了符阵中心,只见到地上也贴着重重叠叠的黄符,可那三把剑可是一点影子没有。
王和于是直接开启神灵眼,贯通了右眼的真气。
“嚯!”墨惊腿错愕了。“你居然会这种眼法?切莫细细看符!看一眼剑便好。”
一瞬间,王和看到了全部的三把剑。
那层层叠叠的符上,横躺着三把有惊人锐气的剑。凡是触及剑锋的符,都被斩得七零八落。
宵练最亮,承影其次,至于那把含光,以他的神灵眼,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真就好像是一把透明的剑而已。
下一瞬,三把剑绽出凌厉的剑气,直劈向王和,都被墨惊腿跳起接下。
剑气斩在腿上,连一道划痕也没有留下。
“已经知道大概方位了,那就闭上吧。”
王和照做。
墨惊腿接着介绍道:
“冲虚真人铸此三剑,行其至虚无为的大道。”
“按照铸剑次序,宵练最次,处于半虚半实之间,最容易被看见,白天能在光下见到它的影子,晚上能在光下见到它的反光。”
“承影居中,处于半虚半无之中,黎明黄昏时,持剑北面而视,隐约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含光最上,乃是大虚大无之剑,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是最合其至虚之道的剑。”
“三把剑都有同一的功效:化虚为无。对于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三把剑是无可奈何,斩不了肉,劈不了柴;但是对于妖力,灵力,法力,诸般冥冥之术,以此三剑,悉可一剑而决之。是其至虚化道之术。”
“既然你有这样的造化,承影你便取走吧。你不修冲虚真人的心法,用不了含光。”
王和听得怦然心动。墨惊腿的话虽然讲得文绉绉的,但是他也听得出这三把剑的能力:
破除诸法!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取剑?
墨惊腿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悠然道:“这驴儿现在妖相外现,若近此剑,必为所伤。至于我嘛,也没有手。你只能自己去取。”
“我去取?”王和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修金丹的,不该有冥想修行?闭上眼,摒除我相,自然感应。切记,万万不能触及剑锋,不然彼时,这把剑的剑气就能斩灭你这点道行。”
王和按照他的话,把眼睛闭上。
“驴,你把他放这儿,然后退出符阵吧。”
墨惊腿指了个地方,有些舍不得地看了眼承影,而后口中念念有词。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
承影剑居然渐渐放出光彩来,老驴走出去前,也惊讶地见到了这把剑。它正在逐渐漂浮起来。
“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
墨惊腿口中话语念毕,承影剑身上居然白光碎裂,化作星星点点,四散而去。
“持剑!”墨惊腿猛然喝道。
王和闭着眼,本来无所感应,此时居然在无边黑暗里,看见了一柄修长的剑!
他心念一动,这把无形之剑犹如被他握在手中。
“收剑!”
“收?”王和愕然想。但是他心神一动,承影居然化作一道清光,没入了他的识海。
“成了。”墨惊腿道。
“这就好了?”
墨惊腿像是有些脱力,轻轻嗯了一声。
“冲虚真人是大得道者,他造的法器,就是凡人也能用,只是发挥不出真正的能力。你修为愈高,道果愈全,越能发挥。”
“用你们金丹派的境界来说,这把剑是地仙的法器。”
“它不会辱没了你的身份,也希望你别辱没了它。”
王和大吃一惊。他想过这三把剑不是凡品,谁曾想已经到了那等境界。
“不过,你切记,至虚之剑的致虚之术,本质上也是一种法术。善用之,勿滥之,我便是自以为是,才沦落至此。”
“感激不尽。”王和由衷道。“那我们现在去帮你找身子?”
墨惊腿叹气道:“不必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你的修为,何必要你去送死呢?”
“我这么多年在底下,最遗憾的,不是我身首分离,而是这三把剑有明珠暗投之憾,实在是对不起他老人家。”
“你若得成大道,就回来救我;若身死道消,就托人把剑掷于河中,任其随波流逝吧。”
“那你就这么放心地把这剑给我了?”
墨惊腿道:“你身上有陈不剑的气息,金丹眼法恐怕也是他的传承?陈不剑此人虽然豁达,眼光却是穷挑剔。”
“这样。”王和想到先前的狐奶奶。“到底是什么气息?”
“你修为尚浅,自然不自知。可在道行高些的人眼里,那就是洞若观火了。”
“……嗯。”
“你这些朋友,恐怕还是不知道?告诉他们也无妨嘛。”
“我实话说吧,这一任天子被邪祟上了身,满天下地找卜天子杀呢。他们若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也只能被牵连。若能出去,我想还是独自一人的好。”
“啊?哈哈哈!”墨惊腿居然笑起来。
“这很好笑么?”
“我是想不到陈不剑自以为完美无暇的安排,居然才几千年就变了味,自然好笑。”
“才?”
“是啊。对我来说,这几千年就好像眼睛一睁一闭一样。”
“我若帮你找回身子——”
“天下大势,不可强为。”墨惊腿打断了他。“任其自然便好。这就是冲虚真人教我的道理。他老皇帝再恶,能长生一辈子吗?千年不死,万年如何?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你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不是。”墨惊腿的语气带上了些悲伤。“我虽为冲虚真人的后学,由形及质,却都是墨者;本该有杨子的贵己精神,奈何却从了墨公的兼爱。两头都想兼顾,两头都难保全,以至于此啊,小兄弟。”
墨惊腿说到此处,怅然神伤,也没有告别,一跳一跳地没入了林中。
他的长叹声远远传来:
“诸大贤洒然于前,我独汲汲于后,岂不谬哉?”
他把王和一人丢在阵里,过了一阵,王和看到老驴在阵口探了下头:“这就好了?”
王和道:“嗯,带我走吧。”
老驴一边小心翼翼地进来,一边摸摸脑袋,问道:“你们一口一个冲虚真人,这冲虚真人到底是谁?”
王和笑道:“列御寇,列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