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位卜天子
后面的路没什么波折,只是按部就班地走,王和于是在识海里把圣旨拿出来,再次研究着。
他如今不仅要考虑在塔底下的出路,还得未雨绸缪,为出塔后的存亡做打算。
那就事关这张无字旨要怎么写。
曹澄之后,中间隔了几年,到了大罗三千六百零七年,又出来个名字。
孙构。
王和一头扎进去,画面开始流动……
孙构,未川郡人。
他睁开眼时,正在一家酒楼里。
桌上乱叠着脏盘子,他手中正捧着一碗陈旧的酒;左右之人都是短衣装束,言谈举止带些流氓气。
孙构居然是个镖师。已经不年轻了的镖师。
“构哥,门口有人找你,叫你过去说。”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走来,在他耳边小声说。
可惜孙构喝酒喝得正尽兴。他是一个爱喝酒的人。好酒者,是不会喜欢在闲暇的时候办事的。
这时候找他办事,他就会扫兴;何况他刚跑完一趟干巴巴的镖,很累,也很烦。
“让他进来说!”
那个青年人于是进来了。
孙构斜着眼,瞥了一下,青年人的穿着很是大气。他下巴上长了一寸胡子,袍子左边绣着金灿灿的日,右边绣着银晃晃的月,脚上的靴子踏着龙飞凤舞的云纹。
按照孙构的理解,穿着这样的大气的人,应该是个自信的人,可青年的神情却有些闪躲,眉间还有一抹罕见的愁郁。
这样不大气,估计是哪个家族的小公子。
“走镖?”他扬了扬眉毛,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黄酒不辣,喝下去,暖烘烘的。走完镖后,孙构就爱吃酱牛肉,喝温黄酒,吹大牛皮,睡小女人。
“不是。这里嘈杂,出去说。是大事情。”这青年捂着鼻子,像是讨厌此间的荤气和酒气。
孙构于是不乐意了。他的酒劲正从胃里缓缓涌上来。
他壮实的胳膊提着酒坛口,四指用力内扣,那酒坛就口儿一歪,里边的酒咕噜噜倒出来,一半进了碗里,一半洒在桌上。
“天大的事情,也先把这碗酒喝了。”
孙构扬起脑袋,挑衅地看着青年。
虽然白道黑道都爱找他,但是走镖以外,往往都只让他做黑道的事。
他见惯了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说起事来,不是情伤,就是自作聪明地捣鼓事业。
孙构是江湖人,江湖人不喜欢公子小姐的爱恨情仇,只喜欢他们香囊里的银子。
青年蹙起了眉毛。
他俯下身子,凑到孙构身边,想要和他耳语。
孙构眼一眯,大手一推,口中酒气哈在那青年的脸上。青年捂着肩,踉跄着后退两步,有些恼火地看着他。
孙构觉得这一下很痛快。借着酒劲,他一拍桌,大气地道:“咱们镖局的人,没有私事!就是我家娘们偷了腥,也能讲给大家伙乐一乐,兄弟们说,是也不是?”
于是酒楼的人都看过来,起哄地猴叫着。
青年脸上的恼火转瞬即逝,很快变得面无表情。而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
他轻轻地说道:
“你被占为下一任卜天子。”
青年手指一弹,一个明晃晃的光球滑进了孙构的额头。
酒馆的嘈杂一下子远去了,孙构的眼睛瞪大了,感觉自己有些耳鸣,腹中满满当当的食物忽然开始往喉咙口涌。
他的酒突然醒了。
他看到兄弟们面面相觑,嘴唇翕动着,却好像发不出声音。
好像有个人想说恭喜孙大哥,刚说了个“恭”字,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大家嘴头的风言,喉咙口的荤笑话,舌根的八卦,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酒馆此时安静地像死了个人一样。
那青年仍是面无表情,开口道:“先告辞了。东西备好,会带给你的。”
他转身,一步一步地迈出了酒馆,好像只有他一人能动一样。
……
画面停滞下来,然后继续开始流动。
风声最先贯入耳朵。那是一种嘈杂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孙构正骑在一匹马上。
他把马匹抽得伤痕累累,心跳得比马蹄子还快。
身后不时有一只箭矢划过。而他满是肌肉疙瘩的背上,已经插了三四只箭。
孙构此时心乱如麻。
他这时才发现,兄弟情谊,江湖义气,在生死面前也就是一泡尿。甚至比一泡尿还不如。
那占天司的青年通知他的第一天,他的好兄弟们就把他的身份告知了镖局总镖头。总镖头也在第一时间大气地支持他的伟业:把他解雇了,让他专心去学怎么做皇帝。
喝酒误事啊。孙构心想。以后可得戒酒了。
若不喝酒,他还是个清醒的人;可再清醒的人沾了酒,也要变成糊涂蛋。
最清醒的总是不沾酒的人。
孙构当然知道卜天子是什么。自从六年前,出来个莫名其妙的诏后,卜天子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号就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了。
此后新的诏书倒是没见到;听说占天司一年卜一个,中了邪的老皇帝就杀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卜到自己头上。
至于那本心经,他倒是没什么想法。孙构不识字,但是居然能勉强看懂;可是那心经,不把前面神神叨叨的话一字字看完,就不能往下一张翻,真是急坏他了。
等好不容易到了筑基篇,他又发现,这所谓的藏精,要断绝情根,用后天之精养先天之精;对孙构来说,想修行属实是天方夜谭了。
之后,在最初的半个月,还没发生什么事端;孙构用这些年走镖挣得银子,每天过得还挺滋润。
但是不知道是从谁开始传的,十天后满城人都知道他是卜天子了。
孙构于是处处碰一鼻子灰。
“不好意思。”所有人都这样说,他们看他的眼神又敬又害,就连喝了十年的酒馆也不乐意留他吃饭。
“我就是死,也死在外面。”他瞪着眼说。
“孙大哥,饶了我吧。”店家跪下去,反倒往他怀里塞银锭。
回了家,他徐娘半老的妻说:“咱们趁早跑吧。”
他也没想到,这个被他冷落了好几年的女人,居然没和别人一样疏远他。
“你得走。”孙构说。
他想,他不能就这么等着别人来杀他。
他给了妻子些银子,把她赶回了娘家,然后把家里所有东西一当,好说歹说,多花了一倍的钱去买了匹马。
孙构走镖用的那柄刀已经钝了。但是本城刀市的人不肯卖他,铁匠也不愿意给他磨刀。
他本想骑马去邻县。可是转念一想,未川郡在京城的东边,离京只隔了一个郡。若是昼夜兼程,快马两天便到了。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在他心里暗暗盘旋,他虽然不敢去细想,但是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地往西边拽去。
走一路,看一路吧。
当天大的机会忽然撞在他面前,他才后悔不迭地发现:为什么不早点准备呢?
这些年他若没耽于酒色,如今必然没有这样力不从心。
在他西行的路上,忽然出现一队人,不断地向他逼近,也不喊话,也不啰嗦,就默默地追在他后边,手里的箭嗖嗖地射出。
生怕他死得慢了。
身后又一只箭飞过,他埋下脑袋,却正好看到前边横着的绳索。
孙构心中一惊,刚要甩马鞭子,马的前蹄已经被那绳子绊住。
他没抓稳,一下子飞向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