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还能没个心上人1
“郡主,郡主……”
是丫鬟灵璧在叫她。
陆万嫌猛地睁眼,她还坐在桌前,灵璧正拿着手帕为她擦拭着那一头的汗。
她方才竟然睡着了。
“郡主,你做梦了?要不要奴婢拿书来,你对照着把梦解一解?”
灵璧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自己的主子夜夜做梦,几乎是靠着《周公解梦》规划着每一日的行动。周公说她要见血,她便规避利器;周公说她要破财,她便早早准备好钱财;周公说她要遇小人,那日见的每一个不顺眼的人都难逃郡主的一脚心窝踹。
陆万嫌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开口:“不必劳烦周公了,我知道这个梦的意思。现在什么时辰了?”
灵璧回道:“卯时。”
闻言,陆万嫌又声音微弱地叫了一声:“倦野。”
“属下在。”一个身影迅速地出现在门前,对陆万嫌拱了下手。
“送一匣金锭给栾树,就说是我相邀。既然勾引没用,那我们就利诱好了。”陆万嫌看向倦野,倦野点了点头。
陆万嫌又道:“对了,牵匹马来,我快赶不上廷尉司点卯了。”
倦野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她的视线。
等陆万嫌洗漱完毕,换好了官服,一匹西域好马就已经停在了府门口。
说句实在的,这匹马的来路其实不算正,属于陆万嫌黑历史上的一个战利品。那时有很多外邦使团入驻鸿胪寺,陆万嫌在路上与西域使团相遇,就打上了这匹马的主意,它的屁股特别大,总感觉拍上去会特别响。
陆万嫌喜欢得不行,但是为了邦交,硬抢硬骗的话,闹到官家那里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她当场便想到了一条毒计。
她假装自己的坐骑受了惊,一路朝西域使团冲去,原计划碰个瓷什么的,却不承想还没接近使团,她陆万嫌就摔下马背反被马踩,当场碰瓷失败没再起来。
鸿胪寺卿王行知闻讯赶来时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要什么?”
像是早就见识过太多这样的事件,陆万嫌一出现,除了作死搞事,便无大事。
陆万嫌呲牙咧嘴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遥指了一下西域使团里的那匹大屁股马,于是鸿胪寺卿闭眼微叹,说了第二句:“给她。”
大屁股马被人牵来,鸿胪寺卿对着手下抬了抬手,说了第三句:“把郡主抬走,这马十倍估价,再将今日损失造账成册,拿去找樊宰执要钱。”
后来陆万嫌腰伤好了又被外祖父吊起来狠抽了几遍的事情就暂且不表了。
陆万嫌摸了摸眼前的马,隐约觉得自己有点腰疼,她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上马,两腿一夹,驶了出去。
敢在长宁街御马的,必定是贵人,一路摊贩食客躲闪让路,陆万嫌很快便赶到了廷尉司。
她才刚扶着腰坐下,直属上级廷尉司直就捋着胡子就过来骂人了。
“陆典簿,你又迟了!”
“迟了吗?”
廷尉司直盯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让她饱受煎熬,她恍惚想起了上一回挨骂,只因她顶了两句嘴,廷尉司直就跟喝多了古老神秘的恒河水一样,亢奋得像只鸡年做吉祥物的三八大母鸡,不断追着她连骂了三天。
“你说得对,我迟了,我错了。”
认错态度这般良好,他总不会有话讲了吧?
“你太令我失望了,昨日你告病没来,你的府卫还说你病入膏肓,眼瞅着就要喝孟婆汤了。结果呢?”
——倦野,你要不要这么听话,骗人的时候不要原封不动地重复她的吐槽啊!
智慧呢?你的脑壳里装的也是烤脑花吗?该不是从翟不缚那里批发来的吧!
只听见廷尉司直继续痛心疾首道:“——结果,你却大摇大摆出现在街上,还带着缪氏麒麟子一起去逛青楼!如此行事作风,怎堪廷尉司重任?我可告诉你,缪临他娘哭了一夜,缪临他爹一大早就已经联合同僚上奏参你了。”
陆万嫌:“……”
还好没有嫁给缪临,不然婆媳、公媳关系放眼过去全是难题啊!
陆万嫌的父亲建章王,封地在岐国的西南边陲小城——邠塬,离汴梁十万八千里远,那里虽然瘴雨蛮烟,但在他的治理下别有一番特色,百姓安居,是以他们夫妻俩平日里只忙着情情爱爱,对独女管教无方,基本放养,于是陆万嫌就和野生的没什么两样,从小便自有主张,万事不喜与人商量。
自从到了年纪她来到汴梁入太学读书,便单独开府了,外祖父的府邸离郡主府很近,她这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外祖父就会带人带鞭来郡主府抽她。
而缪临他爹,可是当朝参知政事,地位不低,现如今廷尉司直给她通了气,说缪参政已经上奏参了她,可以预见老当益壮的外祖父将于几个时辰之内就会出现,又要对着她操练筋骨,皮肉遭难的程度难以预估。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陆万嫌的性格。
“大人,我浑身疼!这次是真要病了!”陆万嫌立刻捂住肚子,又开始发散演技。
廷尉司直点点头,万分理解道:“疼是应该的,一听闻缪家儿郎好好的正路要被你带歪,我的心肝脾肺肾也都抽抽得疼。”
“我真的错了,放我一天假吧?我这就去他府上负荆请罪!”
廷尉司直的白眼差点没翻到后脑勺:“你的话可信不可信?”
陆万嫌竖起三根手指放在太阳穴处,发誓道:“我保证句句属实,如果我再搭理缪临,我日后的夫君就谢顶,大人,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为什么要用你日后夫君的头发起誓?诚意在哪里?”廷尉司直对着陆万嫌吹胡子瞪眼。
陆万嫌解释道:“拜托啊大人,夫君谢顶,对我这种立志要做完美少妇的人来说,已经是人生最大的打击了,你还想怎么样?”
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她确实非常好面子。廷尉司直终于点了点头,准了她的假。
陆万嫌提腿就撤,一会儿外祖父来打人,定然寻不到她。
不过这个廷尉司直,是不是买官上来的,怎么这么好骗?她陆万嫌怎么可能有那种不争气的志向,还立志做完美少妇?真是呵呵,她没说自己立志要做完美寡妇,那都算是做人留一线了。
陆万嫌怎么可能成亲。
她这辈子都不要成亲。
不然费尽心思败坏名声图的是什么?
倦野抱着宝剑守在一棵树旁,见陆万嫌出了廷尉司,忙跟了上去:“郡主。”
“栾树收下金锭了吗?”
“收了。”倦野犹豫片刻,很是艰难启齿,“但他转手就上交给了夫子,宰执大人这会儿怕是已经得了信儿了。”
陆万嫌一掌拍向自己脑门:“……”
流年不利啊,被缪临他爹上书喷完,太学的夫子肯定也要告状,外祖父近日是不会叫她好过的了。
倦野从怀中掏出了好个帖子,又道:“属下刚才回了趟府,灵璧说这些都是今日送来的帖,邀你去玩。”
陆万嫌接过,一封封看去,无非就是什么赵家公子、王氏子弟还有国公家的嫡长子那几位,再伴随着一些想要跟她结交的新人,她没什么兴趣赴约。
看到最后一封贴,她才露出了笑容,对倦野道:“于今邀我去听戏,可真太是时候了。”
“对,灵璧说了,于将军的人也来过府上,特地给郡主留了帖。”
所谓的于将军,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于今,也正是大岐四大奇女子之一,她背后没有党羽靠山,功绩和根基都不深厚,但深得官家器重。
大岐女子可为官为将,但满打满算,超不过十人,因此她们这些女人之间,难免会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陆万嫌眼珠一转:“反正外祖父的毒打逃不掉了,不如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也好做个心理建设。”
陆万嫌这次没有再骑马,她让倦野把马牵回了府,独自去戏院赴约。
她到的时候,于今正抓了把瓜子在嗑,戏台上的戏已经演过半了。陆万嫌入了座,笑嘻嘻地问于今:“你今日休沐?”
“对呀。好想你呀。”
即使休沐,于今仍旧穿着一身利索的男装,她从不穿长衫长裙,说是奸人太多,随时要做好干架的准备,不能被衫裙所累。
而陆万嫌此时穿着廷尉司典簿的官服,只是摘掉了官帽,头发还盘得高高,显得万分精神。
她当职期间满街乱窜的事情,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你没叫姬雀一起来听戏吗?”陆万嫌环顾四周,问了一句。
于今大叹一声:“嗨,别提了,咱们的姬史官偷偷接私活乱写话本子的事情东窗事发了。”
“啊?不是吧……”陆万嫌转念又一想,“但这事我姨母应该早就知道了,我见她看的好几本话本都是出自姬雀之手。”
“你说得没错,皇后娘娘是早就知道,也早就默许了,”于今一脸无奈,提高声线道,“但她那个奇葩,新写的搞笑话本竟然画风一转,用了悲剧结尾,皇后娘娘原本正嗑得开心呢,看到男主角死的那一瞬间,硬生生把桌案掰下来一块……”
陆万嫌回忆了一下姨母的桌案,那可是用铁桦树做的,它的坚硬程度,比普通的钢铁还要硬一倍……这这这……
她在心中为姬雀点了根蜡,反正岐国四大奇女子,各有各的奇葩之处。
譬如明月位卑人轻却拒绝太子求爱;于今作为猛虎武将,天天想细嗅蔷薇搞对象,俨然一个恨嫁狂魔;而姬雀身为史官却天天沉迷胡写八写,享受着将自己的生命悬在一线之间的快感;就陆万嫌觉得自己只是一朵小葩,起码那些奇葩行径只是她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