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以为我觊觎你5
“从惠济河到郡主府并不经过太学,陆典簿出现在此,是想找栾树吧?”似乎猜到了陆万嫌的疑惑,所以缪临又提示了一句,“你白日放弃得太快,太不像你,我算到你还会来找他,而且很急。”
陆万嫌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接着笑言道:“哎呀,被缪大人看穿了,我心中想他得紧,夜不能寐,就直奔太学而来,”她挑了下眉,眼风中尽是挑衅,“难道不可以吗?”
这个时辰,翻墙而入,即将孤男寡女,所有的关键词都将汇聚成三个字——“不可以”。
不可以,这怎么可以?
陆万嫌料想对方一定会用“礼义廉耻”“品德规矩”好好说教她一通,可等了半天,缪临却一个字也未讲。
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看得她都有点发毛,仿佛她就是一个爱骗人的人渣。
为了不被这样不舒服的视线扫视,陆万嫌转了身,放弃去找栾树。有缪临在,她也没办法和栾树进行什么有效沟通。
可她才刚走出两步,缪临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那篇替屈夫子鸣不平的文章,是栾树化名所写。”
陆万嫌的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
缪临继续道:“你找他,是不是觉得屈夫子案有蹊跷之处?你要查什么,我陪你一起。”
她神色震动,心跳声如擂鼓。原以为那匿名文章只有她能查到正主,缪临竟也知道?他不仅知道,还知道她所行的目的。她都表现得这般好色纨绔了,难不成是演技出了问题?
那他到底知道多少……
知不知道能调动敌国三十万骑武军的印鉴,就在她身上……
为避免纠葛,陆万嫌一直没有转身或者回头,她微微仰首看着无边天际,语气不羁道:“缪大人似乎是忘了,我是汴梁纨绔,吃喝玩乐才是我最关心的事,什么疑点案情,什么细作印鉴,我概不关心,也不想沾惹。”
“陆万嫌。”他叫她,声音郑重。
陆万嫌却迈开了步子,抬手摇了摇,以示告别。
缪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向平静的双眸中似乎浮上了一层焦虑与担心。
她,终究是不信他。
陆万嫌回到了郡主府,夜里不知为何起了雾气,将府中的亭台楼阁、水榭曲廊、假山幽径都轻轻笼罩,虚幻的仿佛像是进入了梦境。
一个黑衣少年破雾一般地现身,朝陆万嫌一拱手:“郡主,您回来了。”
官家的兄弟姐妹甚多,因此公主郡主遍地走,并不稀奇。但她爹是建章王,作为官家的结拜义弟,深受喜爱与器重,连带着陆万嫌这个独苗都沾了光,被封了一个惜缘郡主,意为“人活于世,最当惜缘”的美好箴言。
她不仅拥有一个很宽敞豪奢的府邸,还拥有府卫两千护她周全,而眼前的少年,便是她最常使唤的府卫之一,名叫倦野,他性格跳脱有眼色,听从她的一切调遣。
倦野很自然地卸了陆万嫌的披风,垂首跟着她进了书房。
陆万嫌屁股刚沾椅子,倦野就端了热茶放在她面前。陆万嫌的指尖轻敲着桌面,缓缓道:“倦野,你暗中盯住栾树,查他平日行事,看他都与何人见面。”
指尖突然停住,陆万嫌侧头看倦野,他平日活泼爱笑,但此时却一脸严肃,很认真地在听着安排。
陆万嫌道:“对了,做事记得避开缪临,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要不要动手?”倦野问。
陆万嫌赶紧出言制止:“不要杀缪临。”
倦野垂眸盯着鞋面,声音里带着无限敬重:“属下领命。”
“你退下吧。”
“是。”
倦野私下消化了很久,才接受了自家郡主对缪大人不太一样的事实。
郡主能够在一个人身上用心已然很难得了,以往她身边不是王公子就是李公子,要么就是聒噪如鸡的翟公子,还有一些看过就忘的贵族世家,郡主与那些人表面玩闹,但从未放在过心上。一旦他们有所冒犯,郡主私下派他去揍人时也从未犹豫过。
他思索着,是因为缪大人长得格外好看吗?但郡主本性爱美,喜新厌旧,缪大人再好看倒也不至于让郡主如此上心。
罢了,总之以后要把缪大人当成一个人物来对待,这样就不会出错了。
离天亮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一大早陆万嫌还要去廷尉司点卯,因为外祖父特意交代过,如果她不按时到岗,本月给她的零用就减半。平素她一贯消费甚高,零用钱减半的威胁算是戳到了她的命门。
作为一个纨绔,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陆万嫌不敢脱衣上床,怕太舒服了就容易睡过了头,她支着脑袋缓缓闭上双眼,想着稍微歇息一刻就可以出门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是廷尉司的监牢。
突然一双被拔了指甲的手扶住了陆万嫌的肩头!她惊恐地瞪大双眼,面前的老者用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匕首给我!”
她认得他,他是屈夫子。
屈夫子已经受尽了非人的折磨,他发丝尽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儒雅。陆万嫌还没来得及做反应,腰间的匕首就被屈夫子夺了去。
他好像很怕会被谁监视,左右观察了几下,才战战兢兢地松了手,开始解自己的囚服。
陆万嫌看见他浑身遍布各种伤口血痕,唯有一个伤口,像是旧伤,屈夫子二话没说,拿着匕首插入那个伤口,有血喷了出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原以为犯人要自尽,陆万嫌慌张地正想张口叫人,屈夫子一根手指伸过来,竖在了她的唇间。
接着,匕首一剜,一个拇指长的印鉴被剜了出来。
屈夫子满手是血,将带血的印鉴塞入陆万嫌手心,他语气虚弱,可字字坚定:“我虽是北荣人,但最不想看到两国交战、百姓涂炭,这枚印鉴能调动北荣三十万骑武军,但拥有它的,其实是一个岐人。”
陆万嫌非常意外:“大岐的人,却掌握着北荣的军队,这是要谋逆造反吗???”
北荣和岐国连年征战,也就是近两年才慢慢有了和谈的打算,两方都在休养生息,明面里还算平和。可若在这个时候,岐国朝中出现了通敌的内鬼,联合北荣,要陷大岐于危难,那百姓们又要遭受战乱之苦……
“郡主,这枚印鉴是我在北荣暗探身上截获的,它还没来得及到达它主人的手中……我不知道他的势力范围已经伸到了哪里,所以不敢贸然对任何人交出印鉴。”
“你为何相信我?”
“在这监牢里,唯有你对我存有一分敬重,你是善良的人……”
屈夫子双眼缓缓闭上,缓了口气,又猛然睁开:“你要将那人找出来!一定要拦住他的计划,莫让岐国和北荣再起战事啊!”
“可我只是一个纨绔……”陆万嫌捏着印鉴的手指紧了紧。
屈夫子嘴角含笑:“能写出《旌旗无光》的人,绝不可能一辈子都是纨绔。郡主,请救万民。”
他的小腿骨已经被打断,但此时他竟忍着痛在她的面前缓缓跪正,破烂的囚服两袖被轻轻一甩,屈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弯腰将头抵到地面:“郡主,请救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