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援手的理由(上)
“那家伙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终于,等到阿特拉斯进城后,黎恩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口外那个名叫罗讷的魁梧士兵,不满地抱怨道。
他在这里足足等了他小半天,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如果不是那个士兵从中作梗,他们早就可以一起进城,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那家伙……真是直到最后一刻,还不放弃和他作对。黎恩咬牙切齿。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思前想后,也始终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直瞪大眼睛注视着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人,每经过一个人,发现那人不是阿特拉斯,他都要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那个名叫罗讷的卫兵一遍。
“也许吧。”阿特留斯随口应道。漫长的等待似乎并没有让他恼火。这个蓄着浅浅络腮胡子的男人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沿着街道向城内走去,经过一栋栋屋舍,伊苹夏城的街景渐次在他们眼前展开。经过第三栋房屋的末尾时,黎恩终于忍不住挠了挠头,再次开口:
“对了,刚才的事……非常感谢。”
“不过,”他顿了顿,“为什么……你要帮我?”
“帮你?”阿特留斯轻声重复,而后戏谑地一笑。仿佛黎恩刚刚开了一个不赖的玩笑。
他依旧注视着前方的街道,没有转过头来看黎恩一眼,步态悠然地向前,一副轻松愉悦的口吻,“我只不过是帮了我自己一个小忙而已。”
“什么?”
“你刚刚应该也已经听说了,我正在寻找能干可靠的佣兵。”
不错……银什么团的团长,黎恩确实听说了那番话不假。但他以为,那只是这个中年男人为了帮自己解围所做出的说辞——他倒并不是怀疑那个身份的真假。只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征召士兵,那倒没什么所谓,但这个名叫阿特留斯的男人刚刚所征召的,可是一个当面被城市守卫判定为危险分子、挺矛相向的人。而且他所帮助的对象严格意义上讲甚至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兽人,一头以敌我不分、残暴凶悍著称的“狂暴兽人”!
甚至,黎恩也听到了他和那个叫罗讷的卫兵最后的对话。面对守卫直言不讳的威胁,这个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地完全揽过责任,声称如果自己之后惹出什么麻烦,他愿意一力承担!
正是这一点,让方才的黎恩大受震撼。这个名叫阿特留斯的佣兵团长……就算他再怎么亟需士兵,他也不至于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士兵,做到如此地步吧?
但是,除却这一个理由之外,两人之间又没有别的瓜葛,他断没有任何别的理由来向自己伸出援手……
也正因如此,方才黎恩独自一人在城门边上冥思苦想了大半天,却始终想不出对方如此厚待自己的合理答案。
“可是……”黎恩犹豫了半天,再度艰难开口。
“你并不是一个可靠的佣兵,是么?”男人像是能洞穿他心中所想般,接过话头。
“别听那个卫兵胡说。”他嘴角一咧,蓄着粗浅胡须的下颌露出一抹笑容。他第一次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局促不安的黎恩,“你的确会是一个能干可靠的佣兵,至少,能干可靠到值得我冒刚才的风险。”
黎恩迷惑不已地望着他。
能干暂且存疑,可靠……方才在城墙底下等候阿特留斯的时间里,黎恩不只是思索了男人的动机,他也回顾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由不得他不这么做,几乎就在狂暴结束的同时,蓦然通透的大脑,通过一幕幕已经经历过的图景汇总分析出的一段段泉涌而出的全新信息,让他立刻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惊愕不已。他惊讶于自己怎么会如此莽撞地和守卫起直接冲突,甚至发展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如果不是有一个陌生男人横插一脚,他要不是已经横尸伊苹夏城城门口,要不就是已经成了两个领地的通缉犯了……
而后,他才遽然意识到狂暴对他的思维的干扰、理智的降低,已经到了一种完全超乎他想象的程度!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因为,其实黎恩先前在森林中跋涉的时候,曾经尝试性地开启过一次狂暴——他也同样听闻过狂暴兽人的恐怖传闻,而且并没有愚蠢到对系统面板中关于狂暴的描述置之不理。
只不过,那时的他所感觉到的只是气血活跃、肌肉暴涨、身体力量大增,脑袋虽略有滞涩,并且充斥着一种令人不耐烦的狂躁,但总体而言思维还算清晰,意识还在可以控制的程度。当时的他虽然也有一种想要砸碎什么东西的冲动,但在他主观的控制之下,还是很好地忍耐了下来,他甚至成功地控制住自己没有损伤周围的一草一木。
这便是他即便听说过无数次狂暴兽人敌我不分的恐怖传说,见识过系统对于狂暴“丧失理智”的描述之后,依然毅然决然地在伊苹夏城城门口开启狂暴的底气。
他认为自己可以控制自己。
但现在看来,他确实控制了,但没有完全控制。在刚刚开启狂暴的那一阵,他的确很好地控制了自己暴走的欲望,但从那个名叫罗讷的卫兵不依不饶继续找茬那一刻起,他的理智就开始迅速流失……最后滑落到了撕碎一切、摧毁一切的深渊,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的计划,差点闹至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样一个士兵,真的能够称得上“可靠”么,真的不会给他惹出什么麻烦么?
“你虽然是一头兽人,”就在黎恩震惊疑虑的当口,阿特留斯镇定冷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比大部分普通人类更加有智慧、理智和自制力。即使在狂暴状态下,还保留了不错的清醒和理智。”
黎恩抬起脑袋,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他说的是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