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暴君的馈赠
两位王相互道别说了晚安，炼金领域陷入一片黑暗，而那黑暗中孕育着的，是炼金术不为人所知晓的极致。
穆子翼死死盯着站在炼金领域中的巨大龙躯，他站在青铜浇筑的祭台，他跪倒在波澜不惊的水面，他沉睡在无人探访的深渊……
领域中场景变换，几个呼吸之间便是上万年的沧海桑田，眼前的场景说不上来的诡异，诺顿在他的面前……自杀了？
恐惧如同冲垮堤坝的江水，裹挟着亿万吨力量汹涌地冲来，那种压迫感相当真实，等到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总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喘息未定、回过神来，却又忍不住向着那汹涌险恶的波涛频频观望，这就是死亡的魅力所在。
炼金领域之中，悬浮在空中的七把刀剑不断围绕着诺顿。它们似乎是在相互交流，讨论着如何将下方的龙类肢解。
堂堂龙王，此刻却像是饭桌上的一道菜，七个美食家手持刀叉，只要商定出切割的方式便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如同砧板上鱼肉的诺顿自己。
穆子翼分明看见了七宗罪之中的“暴怒”，那把巨大的斩马刀从诺顿的脊柱划过，龙躯之上的鳞片、骨骼一一分解……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剑锋，因为它设计的初衷就是为了杀死王座上的君主。
“忌妒”与“懒惰”顶住双臂，“暴怒”负责最为粗暴的肢解，“傲慢”悬在头顶随时准备贯穿龙头……
穆子翼化成巨龙向前扑去，他也闯进了这个炼金领域之中，诺顿的身形正在崩溃，康斯坦丁无动于衷，这个场景也太诡异了些。
双眼之中迎来一片皎白，穆子翼仿佛被人迎面丢了闪光震撼弹一般，等到白光散去，他的视力慢慢恢复，才发现诺顿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王座上，那只手拂过康斯坦丁的头顶。
炼金领域笼罩了康斯坦丁，也为他遮掩了真相的恐怖。
在康斯坦丁的眼里，哥哥带着余温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如同两千年前，他一脸温和地指导刚刚来到华夏大地的自己练习书法。
“你都看到了吧……”
诺顿的声音相当平淡，可穆子翼知道他正在承受着何等的痛楚。
从千年的战争中走出来的龙王，即使万箭穿心，也要在自己最重视的人面前展现出完美的一面。哪怕是死亡的到来，他都维持着君主的威严。
“这么做，值得吗？”
“你觉得不值得，是因为你看不懂，对不对？”诺顿顿了顿，“我将和康斯坦丁同在，不过他还是个孩子，希望你能多照看着点，别被人骗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
穆子翼有些犹豫，诺顿敢把康斯坦丁托付给自己？他凭什么相信自己的魔爪不会伸向康斯坦丁。
“看到我的惨象都能忍住不动手，你的心中并没有那份同类的贪婪。”
诺顿清楚龙王的血肉意味着什么，龙类的主题向来是战斗与征服。当王者落幕的时候，那些次代种、三代种也敢于向王呲牙咧嘴。
因为龙族从心底就被种下了贪欲的种子，对于龙类来说，上位者的血肉是最好的进化素材。
从上而下有绝对臣服的禁制，可这种禁制永远无法禁止龙类那膨胀的野心。
“严格上来讲，我并不能算是你的同类。”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诺顿摇摇头，“你能听懂龙文，那是寄托于龙类血脉的根本，我们本身就是同类。”
穆子翼对于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他的内心依旧认定自己是一个“人”，虽然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人这么觉得。
“你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可是你无法压抑血脉本能的需求。”
诺顿的身躯开始慢慢虚化，就像由闪闪发光的沙砾堆砌而成的沙雕，被风一吹便要解体。
原本旺盛的生命力迅速衰弱，伴随着的是炼金领域不再稳定。
一股强横的力量将穆子翼轰飞出去，等到他起身，诺顿那巨大的躯体已经分解大半，一代龙君迎来了自己为自己准备的终焉。
一道硕大的灵光灌进了康斯坦丁僵住的身体之中，那十几岁的少年身影缓缓倒下。这或许是诺顿为了康斯坦丁设下的后手，又或许是他下一次茧化重生的关键。
第二道灵光飞向穆子翼身边，一股强横的力量进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身体里唱起属于皇帝的赞歌。
血脉里有些东西似乎要苏醒，龙血在血管中奔腾，像是决堤的江河，狂暴的力量始终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你所需要的东西我给你了，康斯坦丁的安危我也交给你了。”诺顿的声音直达脑海深处，“若是康斯坦丁遭遇危险，我会提前苏醒，并让你看看什么是火焰君主的至高形态。”
托付、威胁……两种截然不同的事情被诺顿安排在了穆子翼的身上，或许这就是龙类与人类思维的不同之处。
炼金领域崩溃，康斯坦丁瘦小的身躯倒飞出去，最后撞进了穆子翼的怀中，那张俊秀的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似乎是做着一个安静、恬美的梦，美到不愿意苏醒。
“这座城会为你们打开一条通路，离去吧。”诺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这把剑不能留在此地，就送给你了。”
锋锐的长剑飞射而来，插入身前的青铜地面几十厘米方才停止，炼金领域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副龙骨出现在高台之上。
穆子翼背着康斯坦丁离开，若是让这个孩子睁开眼看到那祭坛之上的惨象，或许火焰的君主会提前苏醒，诺顿的一切布置也就失去了意义。
背后背着一尊沉睡的龙王，手中握着可以弑神的长剑，穆子翼沿着青铜甬道不断前行，一双双明亮的眸子在他的背后变得灰暗下去，驻守青铜城两千年的文臣武将恭送着王的离去，随后陪着另一位王踏上战场。
毕竟……城外的混血种军队已经抵达，一如两千年前那般，一个叫刘秀的混血种带着当世最强的军队兵临城下，公孙述的脑袋被挂在高高的旗杆之上，当世最优秀的混血种撞上了龙王伪装的乱党背后的掌控者。
历史重演，龙王的结局也早已注定，这是他们逃不开的宿命。
城外，那些贪婪之辈已经擦拭好了屠刀与餐具，等待着龙王落幕之后分享胜利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