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件事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独属于冬日的冷阳将光芒投下，令整座城市短暂地暖和了些许。
昨晚新下的大雪不仅没有融化，反倒执着地结成了又厚又滑的硬壳。
行人们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道路上，生怕一个不慎导致滑倒。
也总有些人不害怕这见鬼的地面，兀自像往常一样怡然自得地行走着。
这其中包括下盘极稳的运动员、包括手段繁多的巫师。
当然也包括刚睡了饱饱一觉，嘴里还叼着只卷烟的马修。
他脚踩鞋底镶了钉子的雪地靴，平稳而又坚定地行走在人行道上，直到抵达街道尽头才停下脚步。
那里屹立着一栋规模远超周围房屋的建筑。
其官方名称早已被遗忘，本地人一般称呼它为“警察局”，或者“红教堂区警察局”。
巡警马修在此供职。
他悠哉悠哉的走进警局，不出意料的，宽敞的大厅里寂寥无声，只有一名女士趴在接待台后面。
“女士，今天过得怎么样？”
清晰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唤醒了趴在桌面上小憩的女性。
她下意识抬起头，于是看见了站在接待台前的年轻巡警。
“赫尔墨斯先生？”
她迷迷糊糊地说道，随后似是察觉到了敷满下巴的口水，赶忙扯起袖口用力擦了几下。
“是我没错。”马修环视一圈周遭，除去对话的两人外，这里见不到半点人影，“看样子迟到的不止我一个人。”
接待员女士终于从睡梦中找回了清醒，她真诚地露出笑容，无不欣喜地说道：
“你完全没有迟到，整个维德尔的警察今天都放假了，多亏您击毙了那只该死的恶魔巫师。”
她的语气又在下一刻变得极为幽怨。
“除了我这种接待员，毕竟总得有人负责为报案人登记，也总得有人负责接听从上面打下来的电话。”
“真诚祝愿那些下决策的家伙们统统淹死在护城河里。”身为一只“该死的恶魔巫师”，马修向来很有同理心。
知晓这里的情况后，穿越者颇为放松地抽了口烟。
这在平常是难以想象的，因为警局里不允许抽烟。好在现在人都走光了，多抽两口也没人在意。
灰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缭绕，让世间看起来是那么的安宁又祥和。
截至目前，警局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没有超出马修的预料。
在全体不眠不休巡逻了两天后，除去极个别巫师学徒外，整个维德尔市的警务系统已经进入了事实上的失能状态。
即使是最残暴最恶毒的局长，也没法逼迫一群因长时间熬夜而处于猝死边缘的人打起精神工作。
因此在确认击毙恶魔巫师后，给疲惫不堪的全体警员们放几天假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也是马修一直睡到下午才来上班的底气所在。其实这已经不能称作是上班了，仅仅是来验证个猜想而已。
至于是谁上报了恶魔巫师被他击毙的信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克拉克·肯特。
虽说那家伙精神不太稳定，但依旧称得上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是做不出抢人功劳的事的。
要说整件事情有什么瑕疵，可能就只剩警员们都回家睡觉，没人有空给他办庆功会了。
“最好是下水沟，护城河太宽了，容易被他们游出去。”接待员小姐笑着补充道。
相互打过招呼后，她从抽屉里摸出两份文件递给马修。
“今早除了宣布放假以外，负责外勤的部长还给巡警们派发了两份情报，你会需要它们的。”
“我宁愿见不到这些纸。”嘴上虽这么说，马修还是伸手将两叠文件接过。
一份是对一伙活跃于红教堂区的绑架团伙的侧写报告。
一份是对某个水平高超的小偷的侧写报告。
侧写师们的手段并没有超出凡人，因此文件只描述了嫌疑人的身高、体重，和显而易见的怪癖，并没有精确到样貌和年龄。
不过对马修来说也够用了，作为长期接触罪犯的人，他能从神态上看出某人是否有问题。
再结合有关于体态特征等情报，很容易就能从人群中找出值得盘查的对象。
翻阅完两份文件后，马修又向接待员询问了警员们的假期有几天。
在得到整整三天这个令人雀跃的答案后，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警察局。
没有工作需要干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样一来就有时间解决当下最困扰他的问题了。
低下的精神力。
吞噬灵魂固然是个简单快捷地增长方法，但只要仅存一点理智都能想到，他不可能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滥杀无辜。
这不仅会让他陷入一系列道德困境，还会招致警察体系的调查和追杀。
马修想要靠杀人提升精神力，只能期待运气更加眷顾自己。身为巡警的他其实并不缺少击毙歹徒的机会。
冲鸡鸭等动物下手倒也是个安全的办法。
可介于杀死一名一级巫师学徒才只能增长3点精神力，杀死一只智识远远不如人类的动物能得到多少精神力是很值得存疑的。
况且马修的工资实在谈不上多，与其把钱用在购买动物上，不如存起来以待日后使用。
众所周知，巫师是个非常非常非常花钱的职业。
在对自身的财政情况进行一番仔细考量后，他最终选定了一种当前最有操作性的办法——
逛超市。
辛德百货超市，图书区。
马修双手插在裤兜里，满脸认真地盯着货架。由于超市不允许吸烟，作为香烟的替代品，他在嘴里叼了根苹果味棒棒糖。
从左至右，一个个鲜艳的书名映射在他的瞳孔里：
《简易符文大全》
《辛德家族的启蒙符文录》
《成年人也能学有所成的符文教材》
《宝宝也能看懂的符文：让您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据毕业于巫师学院的人说，修习[低级冥想法]，是跟随书册的指引在脑中勾画出一个个冥想符文。
背后的原理与锻炼肌肉差不多。
后者是让肌肉在锻炼中不断经历损伤、修复的过程，最终长成适应高强度运动的形态。
前者是让灵魂在勾画中不断经历力竭、恢复的过程，最终形成更加坚韧、能容纳更多精神力的状态。
虽说不断使用巫术也能达成相似的效果，但巫术的出力很难控制，很容易对灵魂产生不可挽回的伤害。
因此巫师们大多会选择使用冥想法来提升精神力。
商人们得知冥想法的工作原理后，转头开发出了普通人也能看懂的“符文教材”，也就是马修正挑选的这些书。
论起复杂性。
如果将正牌冥想法比作具有上百亿神经元的人脑，放在超市货架上的符文教材就是草履虫，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可在功用方面，符文教材的确有提升精神力的效果。
只不过通过它得到的提升无法使精神力突破10点。
10点就像是横在普通人与巫师间的天堑，任凭使用什么办法也无法跨过。
饶是如此，仍然有许多普通人热衷于符文教材。
原因是精神力越高，人的智力、记忆力就越好。精神力的增长还会反哺肉体，让身体也变得更加强壮。
试问，谁会不希望自己有一颗聪明的大脑和一幅强健的躯体呢？
而放在马修身上，它唯一的局限性也能被完美规避。
无法使精神力突破10的大关？没关系，抽空吞噬两个人的灵魂就行了。
经过好一番深思熟虑，马修最终从货架上拿走了《辛德家族的启蒙符文录》。
待穿越者带着书回到家中，天色已然深沉。
简单弄了点吃的填饱肚子后，他干脆盘坐在床踏上，研读起刚买到的符文教材。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感到疲惫的马修走下床，冲着窗外生了个大大的懒腰。
闹钟的倒映投射在玻璃窗上，时针与分针构成了此刻的时间。
[01:57]
“反正明早不用上班，干脆今晚就试试恶魔巫师的钥匙对应哪一扇门吧。”
于是马修换上常服、带起口罩，摸着黑走出了家门。
因为他本人住在五楼，故而开门的尝试以五楼为起点。
如墨的夜色总是催人长眠，加之气温随着太阳落山快速走低，这个时辰里已经没人醒着了。
马修的开门工作因此变得颇为轻松。
插钥匙，用力捅几下，用力扭几下，打不开，换下一扇门。
这套轻松的动作一连重复了9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这意味着马修不得不前往下一个楼层。
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按49分之1的概率来看，前几次尝试就得手的可能性并不大。
当他通过楼梯下到4楼时，竟在本应寂静的走廊里听见了一连串“喀嚓声”。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马修逐渐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弯腰在前方。
那身影手里拿着两个铁丝，正聚精会神地将它们捅进门锁里。
“男性、50公斤左右、身高出众、从事盗窃活动、近期在辛德公寓作案......很符合我今天下午得到的那份侧写报告呀。”
马修摸着下巴想了几秒钟，最终悄悄放轻脚步走到窃贼身后，冷不丁举手拍向对方的肩头。
“啊！”
窃贼浑身一颤，赖以为生的两根铁色顺势掉在地上，发出两道清脆悦耳的颤音。
“您，您是鬼吗？”他的嗓音在发抖。
“是......同行。”马修说道。
“你也是小偷？”
听见属于人类的声音，窃贼的心里害怕瞬间转化为气愤，他怒不可遏地转过身，凭借身高优势俯视起马修。
“那你打扰我做什么，一个场子一晚只能有一个人偷，这点规矩你都不知道吗？”
“抱歉抱歉。”马修连连弯腰致歉，“小弟我今晚是第一次偷，还不知道咱们行业里规矩，让大哥您看笑话了。”
“看笑话？呸！你差点就把周围人弄醒了！”窃贼不耐烦地扬扬手，“滚滚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出乎窃贼预料的是，面对“老资历”的驱赶，“初犯”马修不仅没有夹着尾巴离开，反倒死皮赖脸地站在原地。
“大哥，我是家里实在没钱了才出来偷的。
“我的老母亲卧病在床，靠着高价从黑市里买来的禁药续命。
“我的儿子今年6岁，马上就到上学的年纪了，但我实在没钱为他付学费。
“要是今晚再赚不到钱，我就连煤气费也付不起了，我和我的家人只能被这见鬼的天气活活冻死。”
马修每说一句话，心里掩藏的悲愤就愈凄惨一份。
纵然他的真实情况与之完全相反，但当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还是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看我像是有余钱的样子吗？要讨饭找慈善家乔治·辛德去。”
窃贼高高扬起巴掌，可看着身形愈发佝偻的后辈，终究是没能狠心落下去。
高瘦的人影紧紧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哎，谁叫让我这人天生心软呢。我问你，就算我不赶你走，你今晚打算怎么偷？”
“偷...偷...开门偷？”
“怎么开门？”
“不知道。”马修委屈地说道。
“嗨！连撬锁都不会还当小偷。你过来，我演示一遍给你看！”
窃贼恨铁不成钢地抓住马修的肩膀，将后者硬生生拉到门前。接着捡起地上的两根铁丝，为“后辈”演示起该如何撬锁。
嘎吱。
紧闭的房门打开一条缝，旋即又被人一把推关上。
窃贼将两根铁丝交给马修，说道：“看懂吗？看懂了自己操作一遍。”
“好。”马修接过铁丝，动作鲁莽地将它们捅进锁眼里。
看见自己的宝贝铁丝被如此对待，窃贼的头皮一阵发毛。
“我刚刚怎么和你说的？慢慢来，慢慢来。一下捅到底能打开才怪了！重新来过！”
嘎吱。
可就在窃贼压低声音训斥的时候，那扇房门竟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你做的？”窃贼不可思议地看着马修，又确认似地看向房门。
马修点点头。
“你......行吧，算你小子能干，以后就照着今天的感觉来。”
窃贼指着马修想了好一会儿，终究想不出该如何解释，只能归结于对方天赋异禀。
殊不知马修根本没学会开锁，他只是用锈蚀术把锁芯侵蚀成了渣子而已。
窃贼将房门拉开，像是回家一样大步走进屋子里，似乎完全不担心里面有人。
事实证明，屋子里确实没人。
马修跟随窃贼的脚步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相框。
相片里是一名怀抱吉他的年轻男人，他脚边滚满了酒瓶，周围簇着穿着大胆的女郎们。
这间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名酒吧驻场歌手，这会儿大概正待在酒吧里唱歌呢。
“大哥，您一早就知道这间屋子里没人？”马修眼中散发出名为崇拜的光芒，“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做到的吗？”
“切，这还不简单？我只要看准了场子，接下来一个月都会在附近踩点。”
窃贼用大拇指狠狠一刮鼻头，昂起脑袋解释道：
“偶尔不在晚上住的，我就会用粉笔在他家门框旁边画个三角。晚上一直回家的，我画的就是圆圈。
“踩完点之后，我就在楼里面蹲着。只要看见有人从画着三角的屋子里出来，我今晚就偷他家。”
“大哥聪明。”马修竖起大拇指。
“这也是前辈交给我的，你多学着点，以后也要教给其他小偷，把咱们的经验传承下去。”
身为巡警的马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默默低下头，装作寻找值得搬走的物品。
窃贼的话给了马修启发。
他忽然想到，恶魔巫师很明显不是个经常在家睡觉的人，否则他该挑什么时间杀人献祭呢？
按照窃贼的习惯，没准恶魔巫师家的门框旁也被画了一个三角。
要是能利用这个特点有针对性地寻找，他尝试开门的效率一定能大大提高。
“大哥，我想去其他家偷。”有了想法后，马修对弯着腰挑挑拣拣的窃贼说道。
“去吧去吧。”窃贼生怕这位后辈和他分赃物，忙不迭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马修像是个胆小的盗贼一样，猫着腰垫着脚悄悄溜出了屋子。
穿越者这次的效率快了很多，因为他无需再一扇扇房门挨个尝试。
几分钟后。
伴随着木板相互挤压发出的嘎吱声，一扇位于2楼的房门缓缓开启。
看着逐渐显露于眼中的客厅，马修翘起了强压许久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