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突发事件
啪嗒。
随着开关被按下，悬吊于天花板的电灯闪动两下，终于不耐烦地亮起光芒。
西瑞尔帝国在民用科技领域成果丰硕，公民们能用上电力、能用上相机，还可以用上有线电话。
直到100年前，这些家电都依靠住户自行刻画的魔纹供能。
一枚标准闪电魔纹可以支撑起一只电灯一个月的功耗，而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很快被帝国“民生事务部”摧毁了，官员们以闪电魔纹过于危险为由禁止私人刻画。
作为替代，他们下令在各地建立起发电厂，由工厂统一生产电力、统一通过电网向居民们供电。
当然，维持电厂运转是需要成本的，这部分钱自然转化成了电费。
“好吧。”市民们说，“那就付钱吧。反正所有人都得为电力付钱，谁也从中占不到便宜。”
可渐渐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起了变化。
各地发电厂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宣布破产，电力恐慌在帝国潮汐般漫延开来，文明即将倒退回古典时代的悲号此起彼伏。
为避免电厂停摆、避免市民们无电可用，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仁慈的贵族老爷们挺身而出。
他们自掏腰包买下了发电厂，宣誓即使散尽家产，也一定要阻止电厂陷入关门的境地。
自那以后，发电厂就成了贵族老爷们的家产，电价也像只灵敏的猴子的一样不断往上爬。
发展到今天，用得上电已经成了体面人的象征，像马修这样的苦哈哈一年到头也不敢开几次灯。
因此，现在用着别人电费开着别人的电灯，属实让他体会了一把有钱人的感觉。
“维德尔市发电厂的现任厂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托马斯·辛德？还是说玛丽·辛德？”
马修实在记不清那个象征着财富的名字了，于是他将杂乱纷呈的念头们赶出脑海，专心观察起当下身处的屋子。
当我们形容一个人贫穷时，可能会说他家里干净得像是刚遭过贼一样，这意味着屋子里压根见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
恶魔巫师的家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整个客厅里只有两件物品：一张到处破洞的布沙发、一张因包浆过厚而显得闪闪发亮的木桌。
“他家不会已经被偷过了吧？”
一个糟糕的念头在马修心底闪过，要真是这样，事情就难办许多了。
好在他很快在木桌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道：
[朋友，没想到你比我还要穷，我在这里转了整整三圈，就是没找到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
[我留了2银币在桌子上，拿去买点东西吃吧]
“你人还怪好的。”
衷心地赞扬一句后，马修将原本压在纸条下的两张银白色钞票揣进兜里，迫不及待地搜索起屋子。
他很快发现地板下方有一个空腔，并从里面找到了一本蒙着羔羊皮的书。
其名为“真理之书”。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句话：
一切力量皆有代价。
书写它的墨水呈血红色，令人不自觉联想到人类的鲜血。
记下这句显然带有警告意味，又注定会被每一个阅读者遗忘的告诫，马修继续往下翻动书页。
刚开始他还保持着学生时代的习惯，以无比认真的态度一字一句地扫过每一个单词。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些文字竟直接刻印进了脑海里。
只需动动例如“第三页”之类的念头，整个书页就会清晰无误地从他脑海深处跃出。
宛如直面书页本身。
这显然是[深渊神格碎片]的第一项馈赠，[深渊通晓]发动的成果。
面对深渊派系的知识时，马修就像是一台永不知疲倦地扫描机，只要给他对应的材料，就能精确而又快速地复制进记忆中。
意识到只需粗略扫一眼就能完全记下后，他立即开始飞速翻动书页，令纸张摆动的哗哗声充斥在客厅中。
两分钟过去。
将最后一张发黄的纸页翻过，马修合拢书本，缓缓闭上双眼。
一本蒙着羔羊皮的书随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心念微微触动，那书本随即翻动起来。
承载着知识的笔墨接连闪过，不管是文字还是图画，都与手中的原本一般无二。
“成了。”
马修满足地睁开眼睛，凭借[深渊通晓]，他在极短时间内弄清了真理之书的功用。
书里记载了近三十种恶魔的召唤仪式，这些仪式无一例外包括残忍的血祭。
召唤出想要的恶魔后，恶魔巫师应当遵循古老的律法与对方签订契约。
根据契约条款，巫师们通常会向恶魔献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以换取对方的巫术知识或其它东西。
例如：
书中记载了一种名为[洽塔魔]的丑陋恶魔，召唤它的仪式是将一名青年男子推入硫酸池。
它们的身体是拳头大的苍蝇，脖子上却长着布满尸斑的人头。
洽塔魔天生掌握两门巫术，分别叫：锈蚀术和腐蚀术。前者针对金属，后者针对肉体。
召唤者还可以向洽塔魔讨要它们的一节节肢，那是炼制[熔酸药水]的必要材料。
再例如：
书中还记载了一种名为[保录魔]的怪物，召唤它的仪式是在街道上连杀五人，并生吞受害者的心脏。
它们基本上就是个长着嘴的大型肉球，天生掌握名为魔胃改造的巫术。
召唤者还可以请求它们提升自己的精神力，代价是献出亲父的骨血。
看完对恶魔们的记述，马修不知觉想起了那名被自己击毙的恶魔巫师。
对方当时说要“借恶魔的力量成为二级巫师学徒”，想必就是打算召唤保录魔。
作为一个巫师盛行的国家，西瑞尔帝国的公民对巫师了解颇多。
就连甩着鼻涕的小孩也知道，晋升二级巫师学徒有且仅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精神力达到60点。
至于晋升三级巫师学徒和正式巫师的条件，则是被帝国严格保守的不宣之谜。
任何试图揭开这项秘密的人都会被判处死刑，灵魂也逃不过送给巫师们当练手材料的命运。
“既然知识已经印在脑子里，那就没有必要留下书了，免得它被有心人捡走。”
马修走进铺着瓷砖的浴室，掏出打火机将“真理之书”点燃。
火焰将书本团团包裹，不一会就将其烧作一滩灰烬。
穿越者犹嫌不够，又用水将这摊灰烬统统冲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恶魔巫师的家。
不过他并没有径直回到自己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四楼。
身材高瘦的窃贼正在往外搬东西。
“你回来了，偷得怎么样？快来帮我搬一下，这家值钱的东西太多了，回头我分你一半......四分之一吧。”
窃贼正提着两台做工精致的吉他，见马修去而复返，他眉开眼笑地介绍起这趟的收获。
“你猜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什么？一个保险柜！
“里面装了足足三块低级魔石。衣柜里还有好多值钱的衣服，我一个人实在是搬不完。”
财富使人快乐，窃贼今晚被快乐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忽略了马修并未去搬赃物，而是径直朝自己走来。
咔嚓。
就在窃贼接着细数收获的时候，一双银白色的手铐忽然铐上了他的双手。
迎着投来的惊愕目光，马修高高勾起嘴角。
“先生，你已经被捕了。
“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打算说点什么，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当做呈堂证供。
“盗窃罪在法律中并不是死罪，看在你心肠不算坏的份上，我作为逮捕者会在庭审中竭尽所能帮你辩解。
“希望你在服刑期间用心改造，出狱后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
...
“嘿，给我来一杯厘托鸡尾酒。”
马修像往常一样钻进棕母马酒馆，颇为熟络地挤进围满吧台的酒鬼堆里。
距离拿到真理之书已经过去了十天，荣誉傍身的巡警马修早已再次上岗。
他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因得了几枚勋章而发生改变，依旧是：
上班、挤进酒馆、喝酒、偶尔在街上逛一逛、喝个烂醉、下班。
此时正值早晨9点，也就是挤进酒馆阶段。
过去的几天里，他利用空余时间将脑海里的真理之书仔细翻了几遍。
于是发现了一个“催人奋进”的消息。
书中记录的恶魔都算不上厉害，最强的只相当于三级巫师学徒，从它们手中获取的巫术自然称不上多优秀。
想要获取更多恶魔知识，只能召唤位于最后一页的恶魔——大书库恶魔，请求它赐下名为“混沌之书”的典籍。
而召唤大书库恶魔的先决条件是，成为一级巫师。
这意味着马修必须尽心增强自己的实力，否则连学习更多知识的资格都没有。
“你的酒好了，赫尔墨斯先生。”老汉斯将一盏大号玻璃酒杯推到马修身前。
在经历了被克拉克打扰的一夜后，这位两鬓斑白的老先生对马修更加热情了。
以至于特意给他用上了旁人羡慕不来的大号酒杯，酒钱却没有因此增加哪怕一枚铜板。
原因是眼前这位巡警不仅敢开枪击，还经受住了稽查队的重重考验，人品和专业性绝对值得信赖。
“好酒。”马修先喝一口润润嗓子，然后提着酒杯走到位于酒馆角落的一张桌子前。
桌子旁只坐了一名顾客，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她两只手里都提着酒瓶，时不时仰头灌下一口。
“早上好，米兰达女士，今天过得怎么样？”
米兰达抬起头，杂乱的头发顺势落朝两颊，露出一双深陷于青黑眼窝中的眸子。
她并没有以“哦，还行吧”或“可别提了”之类的话作为回应。
而是猝然撒开酒瓶，一把捉住马修刚搭上桌面的手腕，近乎是低吼着说道：
“我女儿呢？你找到我的女儿了吗？”
“已经有消息了，刑事侦查科的同事说过不了多久就能找到。”马修瞧了眼手腕上的红痕，挂着微笑亲切地说道。
听到他的答案，米兰达讪讪松开手，蜷缩着身子低声道：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警官，真是个好警官啊。”
马修见状抬起玻璃杯喝下一口，让酒液在口腔里温存。
几分钟后，米兰达再次抓住马修的手腕，似乎全然忘记了两人先前的对话，再次质问道：
“你把我的女儿藏到哪儿去了？我的露西，说话啊，她在哪里？”
“我是马修·赫尔墨斯巡警。”马修脸上没有任何不快，“我答应过帮你找女儿，还记得吗？刑事侦查科马上就有消息了。”
“好，好，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露西啊。”米兰达再次低下头。
之后的时间里，相同的两套对话在两人间重复了无数次。
直到马修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不得不找老汉斯再去续上一杯才暂时停止。
他还从米兰达手中拿走了一只酒瓶，请老汉斯顺带帮忙灌满。
酒馆老板熟练地为大号玻璃杯装满酒。
然后从身后提来一壶白开水倒进酒瓶中，末了还往里扔进一片新鲜的薄荷叶。
正如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米兰达得到的并不是酒，而是再普通不过的水，只是为了调味多加了点东西进去。
但没有人会为此指着老汉斯，因为米兰达已经不适合喝酒了。
米兰达·南利，这是疯女人离婚之前的全名，没人直到她原先姓什么，于是大家都只叫她的名字。
三年前，她的女儿露西参与了帝国组织的精神力测试，并得到了一个足以让整个家族欣喜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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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她有成为二级乃至三级巫师学徒的资质。
二级巫师学徒足以在市政府担任要职，三级巫师学徒足以在皇都谋得一份来自政府的体面工作。
只要这位小小的露西顺利成长起来，整个南利家都能沾上光。
可就在完成精神力测试第七天，一伙绑架犯突然闯进了南利家的屋子，当着米兰达的面将孩子抢走。
这件事发生后，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陷入了无解的漩涡中，每一个人灵魂都在这漩涡里侵染、发酵，直到臭不可闻。
最终，米兰达疯了。
为了逃离这个疯女人，更为了逃离这个操蛋的世界，她的丈夫先是和她离婚，然后用匕首隔开了自己手腕，睁着双眼死在一片血泊之中。
此后的日子里，米兰达每天都会来酒馆借酒消愁。
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询问露西被带到了何处。
好在有老汉斯为她提供一日三餐和栖身之所，她才没有彻底沦为随时可能失踪在街头的乞丐。
马修时不时也会和米兰达喝几杯，用一些注定是谎言的句子宽慰对方。
“老汉斯帮你灌满酒了。”马修回到疯女人身旁，将装满了水的瓶子递给对方。
米兰达一把抢过酒瓶，昂起头就往嘴里倾倒，完全没察觉出里面根本没有酒精。
又一个早晨将要消磨殆尽——正当马修这么想的时候，酒馆大门忽然被一名警员推开。
铁门猛地砸在墙壁上，发出一道响彻室内的闷声。
“马修！你这该死的酒鬼，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快跟我去食品加工厂维持秩序，有人被持枪罪犯挟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