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噪音、白噪音与幽灵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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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节奏 —卢梭与启蒙理想的音乐性

标题中“未完成”这个说法源自泰伦斯·马歇尔(Terence E. Marshall)的重要论文《卢梭与启蒙》(1)。在其中,他首先详细梳理了卢梭与启蒙思想家之间的深刻理论分歧。就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这一核心问题而言,启蒙思想家们诉诸理性作为二者之间的直接中介,但卢梭则从各个方面论证了理性并不足以独自承担此种职责,而只有情感(sentiment)或激情(passion)方能真正起到此种作用。在卢梭看来,以理性为主导的科学与形而上学始终面临着一种根本的悖谬或困境。虽然启蒙思想以探究真理和知识为己任,但此种探究并非以一种终极真理体系为目的,而始终是“一种无法终结的、无限的追求”(2)。这是因为此种探究所秉承的基本精神和方法即是笛卡尔所肇始的普遍怀疑。(3)保持一种始终开放的、“未完成”的活力,不断探索,绝不墨守成规,这本身应该是一种健康理性的衡量标准,但问题在于,它亦有陷入相对主义的危险:或许它所提供的只能是不断变换的视角,所达到的亦始终是局部的、暂时性的“界域”(4),而它所孜孜以求的那种总体性的知识和真理始终是一种“幻象”。

与此针锋相对,卢梭指出,唯有诗人的创造才能真正建立个体和群体、人与自然之间的本质性维系纽带。简言之,诚如马歇尔敏锐指出的,卢梭之反对启蒙,并非意味着他简单地退回到常识或世俗知识(folk knowledge)的朴素立场(对于启蒙思想家来说,这不啻一种“无知”的状态)。正相反,他是想将个体提升到单靠理性自身无法实现的更高精神境界。在这里无法详尽阐释卢梭的艺术哲学体系,我们仅选取音乐这一具体艺术范畴来作为入口。此种选择主要基于双重考虑。一方面,纵观西方思想史,卢梭在音乐(兼顾理论和创作)上的造诣罕有人可比肩(或许唯有阿多诺是例外)(5),而他在音乐哲学上的论述也不断焕发出启示性力量;另一方面,音乐亦最能有效建立个体和总体之间的关联,从而得以最为真切地实现启蒙思想所孜孜以求的那种始终处于“未完成”的开放状态的运动。阿多诺曾对理论的总体和音乐的总体进行了相似的对比:前者以理性为中介,但最终只能达到总体的幻象;而在音乐之中则不同,“那种密切的关系是一种生气勃勃地正在展开的总体的密切关系”(6)。就此而言,如果我们不执意如卢梭那般将艺术与理性对立起来,或许倒可以更为恰切地将艺术(尤其是音乐)作为启蒙理想的一种更为深刻的延伸或实现。这或许是我们本章的主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