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游船文会
转眼又三日。
初秋正好，江澄如镜。
府城外郊，十数条大船环列于江岸不远处，各分主次排好，并一齐拱卫着中心的雕花楼船。
江岸之上，几队兵士佩刀严列，隔开了许多来看热闹的民众，清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鼎沸的人声中，不断传出车轮滚动的轧响。
一辆辆马车在众人的注目下驶来，经专人查验身份后方可停至船前。
待到马车上的人走上大船，人群中总会传出几声惊呼，将一位位才子的姓名来历都说出个大概。
能知晓这些东西的，自然是无缘参与文会的读书人。
他们无法上船，却依然以另一种方式参与文会。
但若是要分清一个人的名气是大是小，还得看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平头百姓。
比如现在，民众的热议声已经盖过了江水声。
“快看！来了来了！”
“别挤老子……谁来了？”
“你看那驾车的人……”
迎面的马车平平无奇，可那驾车之人头戴面纱，身形婀娜，一看便知是位女子。
“让娘们儿驾车？这书都读到哪去了？！”
“妇人驾车，于礼不合啊……”
“头戴面纱的女子？莫非这车上的人是……”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感到新奇，有人眉头紧皱，有人不以为然。
但这种出场的确吊足了胃口，许多人都满怀期待。
岸上热闹，船上也热闹。
中心的楼船之上，两人凭栏而立，越过条条矮船，俯望着江岸。
其中一名男子身着青衫，手持羽扇，相貌丰朗。
他不解道：“女子驾车？那人去年来时可是极为低调的，怎么今年一上来就……”
“今年的南林文会不同以往，除去反贼猖獗的那几个地区，大半个明州的文人才俊都来到了此地。”
“如此盛会，那人作态还如此高调，自然是一心想要扬名！”
另一人冷声打断，言语之间满是讥讽。
令人惊讶的是，这开口嘲讽的人是位女子。
青衫男子无奈一笑，去年那神秘女子的才名传遍明州，自己身边这位又是个好胜的性子，当然不会服气。
但若是细究其中的缘由，除了文人相轻之外，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想不明白。
因为他毕竟不是女人。
但毕竟为难女人的，也总是女人。
“此人一心为名，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份名声！”
女子眼神锐利，周身灵气成了一条细线，随着她的目光凝向岸上的小小马车。
岸边，马车已停得稳当，驾车的女子利索跳到地面，牵住大马，动作娴熟老练。
车厢帘幕轻启，众人齐齐侧目。
车中的人，真是那位神秘女子么？
嗒。
一只玄色鞋履率先落地。
接着是腰上的长刀。
下车的竟然是一位少年。
他立在车旁，脊背挺直如松，形貌英武非凡，气质却如同淡雅翠竹。
“不是那神秘女子，是个男的？”
“这少年看起来倒像是个读书人，怎么还带着把刀？”
“不过这样貌......真俊啊！”
“......”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而楼船上的那位女子却不禁有些失望，暗恼认错了人，此时正要收回探查的手段。
忽然，那少年淡淡回头，对上了她的眸子。
下一刻，那道灵气丝线便失去了感知。
女子暗自吃惊，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上又传出了一道声音。
“怎么，称职的许护卫，还不请我下车么？”
许炼微微耸肩，刚解决了一个小麻烦，接下来还有个大麻烦。
他抬手拨开帘幕，一手持作掌状，平静道：“请。”
一只柔荑般的纤手轻轻按扶在少年的掌中，一袭白衣自车中走出，身形优雅如轻羽。
女子头戴白纱，姿态大方，气质温婉如诗。
她灵动地看了少年一眼，而后向船上走去。
少年默默跟上。
“果然是她！不过......她竟然带了一个护卫？”
女子眸子再次一沉，可心中却有些慌乱。
若那少年只是一个普通护卫，怎么能与主人同乘一车？
青衫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摇头道：“她身旁那人随手就能破了你的术法，你待会儿可就别想用那些小手段咯！”
“楚小姐，我看啊，你今日还是安分一些吧！”
楚青环脸色冰冷，沉默转身。
......
秋风转转，岸上喧闹之声已经渐远，十数条大船簇拥着楼船，一齐拨开江水，朝远方游去。
游船分大小，宾客分主次，而作为去年出尽风头的人物，王琼婉的座位自然在那最高大的楼船之上。
这楼船由战船改造而来，铁索利炮都换成了花木小庙，船内几座小楼各有特色，如同园林。
船内风景已是上好，若是再乘此船游江，吟诗品酒，与诸位同好共听涛声，那更是人间一大快事。
此时，楼船之上已有雅声。
彼此相识的文人就近落座，开胃小酌之时谈论些琐事，也有人兴起弹琴和歌，为文会预热。
楼船之上皆贵宾，而这群人正是明州内才名最盛的一批年轻才俊。
而纵使如此，王琼婉的座位仍能排在主位左前之列，可见其地位极高。
作为侍卫，许炼则是淡淡站在她的身后，平静地环视周围的人，眼神不威不怯，清澈如水，并不令人感到冒犯。
上船后一路走来，他们二人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众人谈论的焦点都只是光芒万丈的王琼婉，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身后的少年。
因此纵使发现了许炼在打量他们，众人也大多是选择无视，唯有方才那位青衫男子与许炼淡笑着对视。
楚青环安坐于青衫男子身旁，问道：“那少年如何？”
青衫男子沉思一阵，道：“身如青松，眸藏江海，能让这样一位人物充当护卫......你或许真的斗不过她。”
楚青环闻言一愣，眼神却一直看着对面的白纱女子，而后又转向了那位少年。
许炼自然察觉到了这道视线，但他只是暗自摇头。
这下知道为什么要拉自己当护卫了。
敢情是有对头啊！
他身前的神秘女子静静坐着，嘴角却扬起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江水声声，宴席之间已经逐渐安静下来。
主位之上，一名青袍老人落座。
“文会雅兴，共聚一堂，老夫南林书院赵宽，恭迎诸位才学！”
他声音不大，可这十余条大船上的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不敢怠慢，当即起身还礼。
能坐上楼船主位之人，除了南林书院的山长，还能有谁？
赵宽抚须轻笑道：“无须多礼，请坐！南林文会年年有，今年尤其盛大，还是沾了诸位的光啊！”
“若是放在往年，老夫不免卖弄一下我那粗浅的文笔，为今日的文会开个头。”
“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缓缓道：“毕竟后生可畏，诸位皆是我明州的读书种子，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敢擅自抢风头哟！”
众人快然一笑，纷纷谦虚应和，文会氛围顿时欢快许多。
“既如此，愿诸位勿辞大才，为我南林文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