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对帕布罗所谓的“打点关系”的方式，比安卡并没有兴趣深究。众人行走在深夜的山林中，四周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浓密的枝叶遮蔽了月光，只有点点星光透过缝隙洒落。历经一番艰难跋涉，他们终于离开了这片阴森的山区。越过边境线后，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崎岖的山路和漫天繁星，山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沿着这条路走，很快就能找到村镇，我已经把你们送过了边境，按约定，请小姐支付尾款吧。”
众人穿过最后一片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一条简陋公路横亘在众人眼前，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道路两旁，高耸的树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和零星的野花。远处，连绵的山峦已经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在夜色笼罩下显得格外静谧。帕布罗指着公路一头，向一行人示意道。
比安卡从包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帕布罗接过后掂了掂，没有打开清点，而是直接挂在了腰上。
“哟，你不检查检查，就不怕我少给吗？”
“哈哈，我帕布罗别的本事没有，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小姐出手大方，自然不会是那种人。”帕布罗拍拍腰间的钱袋，爽朗地说，“下次小姐来安道尔，我请小姐尝尝咱们安道尔的特色羊肉，那味道，啧啧……”
“好啊，”比安卡突然灵光一闪，“帕布罗，我这里有个好差事，你要有兴趣，就留个地址给我。”
“哟，还有惊喜！”帕布罗咧嘴一笑，“行啊，我家就在安道尔城，和那家酒馆一条街。”
这人熟悉边境环境，又有自己的关系网，长期游走在西法安三国间，如果能收为己用……
“这个你拿着！”比安卡稍加思索，把自己的配枪递了过去。“算个信物，到时候我还来找你。”
“这是啥呀？”帕布罗好奇的接过冲锋枪。
“防身的，你不是牧羊人吗？有了这玩意，不管在山上遇到狼群还是熊，根本不带怕的！里面有60发子弹，省着点用！”
“哦，上帝啊！”帕布罗脸色骤变，慌忙将枪推回比安卡手里，“这是枪！小姐你究竟是……”
“我？我是一个生意人，专做小本买卖，童叟无欺。”比安卡眨了眨眼，将枪重新塞回帕布罗手里。
告别帕布罗后，丽塔快步跟上比安卡，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你这么做是什么用意？”
“丽塔，我们不是要在安道尔造发电厂吗？建设工厂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们也不可能留在安道尔当工地督工，就得找个人替我们办事。”
“可是小姐，你为什么要把配枪给他啊？这把枪好珍贵的！而且，小姐不怕把他吓跑吗？”
“法国不比西班牙，持枪会引起麻烦。反正这枪早晚要处理掉，还不如顺水人情送给他。至于怕？你觉得一个当蛇头的走私犯，会是遵纪守法、胆小怕事的人？他要是真怕了，不与我们合作，那我也不过用一把枪，试探出一个不能合作的人。”
见丽塔表情呆萌，比安卡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解释道：“我们造发电厂，不是为了给安道尔人民做好事送温暖，也不是为了赚钱。建一家工厂，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物资的跨境流动，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借机把我们的枪械，混在建厂用的钢筋水泥、机械设备中，从法国带进安道尔，然后在转卖到西班牙。”
“小姐，你们在聊什么呀？”见两人亲昵地窃窃私语，孙茹好奇地凑了上来。
听比安卡用中文一解释，孙茹恍然大悟，拍手称赞道：“小姐这是瞒天过海啊！怪不得这么贵的花机关，也舍得送给那个牧羊人。”
“花机关？小孙茹还认识枪呢？”比安卡略带惊讶地问道。
“嘿嘿，“孙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哥哥是法租界的巡捕，他可喜欢枪了。”
“不错不错，等下我们到了镇上，你发一条电报给家人报平安吧！”
闲聊间，众人绕过一个山坡，小镇的灯火出现在眼前。
黑暗的夜色中，几盏灯光犹如镶嵌在山谷中的宝石，隐约映照出城镇房屋的天际线。房屋的剪影层层叠叠，在夜幕中勾勒出一幅宁静祥和的画面。远处，教堂的尖顶高耸入云，仿佛在守护着这座边境小镇的安宁。
远处，比利牛斯山脉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山顶的积雪反射着微弱的星光。法国边境小镇的夜，静谧祥和，与西班牙的战火纷飞仿佛是两个世界。
……
法国边境小镇的清晨，比想象中更加寒冷。或许是清晨是露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泥土味，街边的煤气灯也因为潮湿的空气而显得有些昏暗。
“小姐，天亮了，我们去问问旅馆老板电报局在哪里吧？”
有些兴奋的孙茹早早醒来，轻轻的摇醒了比安卡。
“外面太冷了，先看看今天早饭能吃些什么。法国人才不会那么早上班呢，等我们吃完早饭，太阳出来了，再动身也不迟。”关上窗户，穿着睡衣的比安卡毫无形象的躺回床上，裹紧被子，蛄蛹着和孙茹撒娇：“我再睡一会儿，你去看看有什么早饭，钱在我包里面，买完记得端上来。”
“行。”看着蛆一般扭来扭去的赖床比安卡，孙茹哭笑不得地答应下来。
“人家不会法语，现在开始，买单问路什么的，全靠小孙同志了。”被窝里传来比安卡哼唧唧的撒娇声，“不许丢下我跑路哦！”
早餐很简单，土豆生菜沙拉、黄油、粗麦面包、水煮蛋，番茄炒饭，再加几片齁咸的法式香肠。
（饭缩力满满的白人餐，一看就没胃口。来自洛斯皮塔莱－普雷朗多尔）
用过简单的早餐后，比安卡带着孙茹走出旅馆。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清晨的阳光洒在石板路上，露水和雾气渐渐散去，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街边的店铺陆续开始营业，店主们将货物摆放在门外，空气中弥漫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和浓郁的咖啡香气。
二人沿着狭窄的街道漫步，两旁是古老的石砌房屋，墙面斑驳，透着岁月的痕迹。比安卡和孙茹一路询问，终于找到了镇上的电报局。
（法国小镇洛斯皮塔莱－普雷朗多尔，位于法国和安道尔的边境附近）
说是电报局，其实就是一家杂货铺兼营的。店铺的橱窗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从日常生活用品到五金工具，应有尽有。橱窗的玻璃有些模糊，上面贴着几张褪色的广告画。杂货铺的门虚掩着，门上挂着一个木牌，用法语写着“电报”的字样。
两人走进店铺，一股混合着烟草、咖啡和旧家具的气味扑鼻而来。店铺的内部有些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商品，显得有些杂乱。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一台老旧的电报机，散发着古旧的气息。
操作电报的是一名头发灰白斑驳的老人，正戴着一副老花镜，仔细地阅读着电报纸。孙茹主动上前，用熟练的法语和他交流道。她将要发送的内容写在几张纸上，递给电报员。不一会儿，便传来“滴滴滴”的电报运行声。
“小姐，“孙茹脸上带着几分局促，小心翼翼地说道，”电报员说发往上海的电报要中转好多次，会很贵的。”她微微低下头，语气中充满了歉意，“让你破费了。”
“没事，出门在外，和家人报个平安。”
就在这时，原本规律的“滴滴”声戛然而止，老人停下了手中动作，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比安卡，质问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怎么了？”比安卡察觉到老人语气不对，疑惑地看向孙茹。
“小姐，发报员问你是不是德国人？他说他不替德国人发报。”
孙茹的脸色有些懵。没想到原本坐着的老人突然站起身，用生硬的德语发问：“你，德国人吗是？这电报，德语的，我认得！”
这说的都啥啊？听着对方全是语法错误的德语，比安卡解释道：“孙茹，你告诉他除了德国人，奥地利人也说德语，我这封电报是发往奥地利萨尔茨堡的。”
孙茹将比安卡的话翻译给老人听，老人的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他指着自己下身，用一种悲伤而又愤恨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两人随着老人手势看去，赫然发现对方只有一条腿，空荡荡的裤管随着身体的晃动轻轻摇摆着。
“小姐，老先生退伍前是军队里的通讯兵，腿是被德国人的炮弹炸断的，他平生最恨德国人。所以不小心误会小姐了，他向您表示道歉。”翻译完对方的话，孙茹有些好奇，“小姐，话说你是奥地利人吗？”
“不是，我是捷克人。”比安卡小声补充道，“奥地利人也好、捷克人也好，过几年都变德国人。”
“我还没去过捷克呢，小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的家人呀？”
“等这阵子忙完吧，去远东前我肯定会回家一趟。不过我家里也没人，除了父亲、管家先生，也就丽塔了。”
“那小姐的母亲……”
“母亲……她很早就走了。”
孙茹内心一痛，前夜比安卡在梦中搂住自己，凄声呼喊“妈妈”的样子历历在目。（26章，暂时还没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