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对峙（01）

感受到背后那人握着利器的手明显一顿，收了几分力道，李淼知道自己猜对了，且判断对方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不会伤害她。

在她思绪起伏的时候，那人已经用宽胶带胡乱将李淼的双手绑在了背后。他推搡着她往前走，一直走到店内的大厅里。

大厅右手边靠墙放着一排花圈，尽头处有两个歪斜着，各色纸扎花散落一地，一个干瘦黝黑的寸头男人瘫坐其中，嘴角处有淤青，双脚和双手也被宽胶带绑着放在身前。

这人应该就是蔡志明了。

他跟李淼记忆中的模样已经完全不同，身上没有了书卷气，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在下水道里流窜多年的老鼠。

那人让李淼自己走到蔡志明身边坐下。她听话朝前走去的时候，蔡志明抬起耷拉的三角眼，淡淡地看向她，直到她坐下才收回疑惑的目光。他不认识她，且她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多少有些离奇和突兀。

等李淼走过去回过身来坐下，终于看清背后绑她那人的样子，就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司机见李淼盯着他，开口说记得她。那天在蜗牛咖啡馆门口，李淼下车后司机原本要掉头离开，却看到汪庆宇从车上下来，走过去跟李淼打招呼。

他认识汪庆宇，知道对方是警察。他提醒李淼，如果她乖乖待着，等今天他的事情一了，便会放她离开，绝不会伤害她。

说完他拿着短刀走到蔡志明身边，蹲下后先在他大腿上扎了一刀。面对蔡志明的惨叫，他面无表情，没有恐惧，也没有兴奋，眼里的绝望和脸上的麻木，统一又协调。

李淼被吓得往后缩了缩，司机刚才说他要了的事，很明显就是要杀了蔡志明。虽然蔡志明确实罪该万死，但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此时汪庆宇正在赶来的路上，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她对司机说自己知道小英的事情，并表示能理解他的痛苦，苦口劝他不要为了这么个烂人搭上自己后半辈子的人生，不值得。

她话还没说完，司机就笑了，反过来质问她能理解什么？

他把蔡志明送进监狱后，女儿小英常年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愿意跟人接触。邻居和亲戚的指指点点，让他们一家都抬不起头来。他甚至有些后悔把事情闹大，也许当时真的忍气吞声了，就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

之后他将市区的房子卖了，换了一套郊区的大房子。一家人远离原来的生活圈子，女儿的状态也慢慢有所好转。虽然还是喜欢独处，但不再害怕跟其他人接触了。家里的裂痕被时间一点点修复着。

这些美好的表象，很快就被打碎了。

一天清晨，孩子妈妈去叫她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满床的呕吐物，人在床上已经凉了。她在前一晚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药。

这些年，小英一直失眠。医生会定期给她开定量的安眠药，每晚睡前她妈妈会照顾她服药。她却在妈妈离开后，将药吐出偷偷一颗颗藏了起来，累积了这么多年，就为了最后彻底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一周后，收拾她的遗物时，他们在她衣柜里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除了一包药片，还有一本日历，上面标注了她选择死亡的日期，写着“出狱”两个字。

那天是蔡志明出狱的日子。

原来她心里的伤口从来没有愈合过，总是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偷偷舔舐，到了白天，又装作一切都过去了一般。

司机恨自己没觉察到女儿心里藏着的委屈和恨意，也忘了再去关注蔡志明后来的动向。他以为把人送进监狱，就是这件事的终点了。女儿的生活、他们一家的生活，就可以重新开始。

办完女儿的葬礼，他去了蔡志明的家里，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问了周围的邻居，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他老婆劝说算了，日子总得往下过。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情绪变得反复无常，整个人的魂好像都被女儿带走了。

他的精力全都放在照顾妻子上，生意一落千丈，最后索性不干了，开始跑出租。没想靠这个赚钱，只想维持正常的生活秩序，时间上还能相对自由一点。

原本他也接受了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状态。

可是上周，他带妻子去公园散心，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人就跳湖没了。

“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他的吗？”司机指着蔡志明，表情痛苦，额头上青筋暴起。

简单办完妻子的丧事后，他实在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但他觉得就算死，也得拉着蔡志明一起。他做了恶，凭什么还能活在这世上逍遥。

之后他将蔡志明的照片发到司机群里，将家里的遭遇编辑成方便大家转发的文档，也一同发在了群里，求各位同行帮忙找人。

以前他顾及面子，不愿意将家里的伤疤揭开给别人看，如今倒是没了顾及。群里的司机朋友们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都纷纷帮忙转发。群体的信息辐射力量这时候便体现出来。很快就有人说拉过一个跟照片有点神似的客人，这才确定了花圈店的地址。

之后他开着车在店门口蹲守了三天三夜，发现蔡志明的店生意冷清，也没人么朋友来往，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店里，跟周围的商贩都不怎么打交道。

他便决定在今天动手。李淼的出现成了这个计划里唯一的意外。

“他今天必须死，否则太不公平了。”

“公平？哈哈。”蔡志明咧失去血色的嘴笑了。他眼底没了刚才的恐惧，多了一丝疯狂。“这么多年了，你女儿心里恨的人真的就只有我吗？”

司机被他这句质问一击命中，手上力道一松，刀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