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理工规则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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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视界

湖市第三医院,神经外科诊室。

“王先生,你说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根据刚才的片子来看,应该是肿瘤逐渐扩大后压迫到了其他脑神经,导致出现并发症,幻觉已经不局限于视幻觉了。”

“大夫,您的意思是...我昨晚经历的那些,都是幻觉,对吧?”

迎着王玑希冀的目光,医师并没有直接做出回答,而是沉吟一二,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是,那些也不完全是幻觉。”

“啊?”

“这样说吧,大概就是,脑神经虽然受到压迫,开始出现多感官的幻觉,但大脑的基本功能尚未完全崩溃;对那些与现实不符、无法拼接起来的幻觉,大脑会以比较抽象的逻辑将它们进行一定程度的重组,合成新的统一画面...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唯一可以用来确认眼前世界是否真实的标准,就只有合理性了。”

“抱歉,大夫...你说的这些,我实在是不明白。”

“唉。简单来说,就是大脑会将你所遇到的各类幻觉统合起来,以保护你不会疯掉,有些类似安东综合症的情况;但实际上,这反而会让幻觉更加真实、也更加危险。

为了方便患者对幻觉与现实做出区分,我通常把这个被大脑重构过的世界称为‘第二视界’,也就是只存在于你们一人眼中的虚假世界。

我接手过的晚期病人,大部分都死在了‘第二视界’中——就像你昨晚感觉到的那样,触碰到那团黑影后,现实中的你也会死去;当然,现实中的死因肯定不是什么黑影,大概率是从阳台摔下,活生生摔死。”

闻言,王玑神色暗淡下来,头也慢慢低下,世界的颜色似乎都被染成了灰色,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见状,医师又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如果只算肿瘤的扩大速度,你至少还有一个月可活;也就是说,当下你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在第二视界中活下去。”

“...”

“都听懂的话,就回去吧...记住,如果你在第二视界中死去,现实中同样也会死去;所以,尽可能相信自己的危机感知吧,那是唯一没法被大脑篡改的真实本能了。”

王玑麻木起身,一言不发,默默推门离开了,像一具行尸走肉。

诊室内,医师缓缓收起王玑的病历,静静看着屋门,目光仿佛能透过木头的阻隔,看到外面渐行渐远的那个年轻人,不由得发出一句感叹:

“唉,多年轻一个小伙子啊!”

这些年他接手过太多这样的病人了,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在疯癫和恐惧中痛苦死去。

神经类疾病不是精神病,病根在生理上,不是患者想好就能好的;说句不好听的,精神病至少还有长期疯癫的机会,而这些脑癌晚期患者,连疯都疯不了几天。

生死二字,太沉重了。

...

从医院出来后王玑就直接回学校了,但没回寝室,而是一直在校园里溜达。

这个点食堂没几个堂口在营业,况且他没心情去食堂,干脆搁路上买了几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咽下去了;之后又在校园里四处逛了逛,坐了坐,看着太阳照耀下的整个世界,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这样,直到快下午五点半,王玑才走回九号宿舍楼门口。

夏天日落的晚,但这个点也不早了,洒在地上的光辉已黄灿灿起来,倒是比清晨要更加耀眼,照在什么东西上都美得很,熠熠生辉。

王玑刚走进一楼,就被地面反光夺去了注意,透过门和玻璃向外望去,在夕阳下打量着这个美丽的世界,不由得有些恍惚。

人啊,就是这样,看到越完美的东西,就越有种自相形愧的感觉;古人云“伤春悲秋”怕也是同感。

“同学,同学!门口站的那个同学!”

一阵呼喊声将王玑拉回现实,扭过头,喊他的人正从“管理室”窗户探出头来——那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面沟壑纵横,写满了“苍老”二字。

王玑凑上前,盯着对方的脸,有些疑惑:

宿舍楼内唯一的非学生人员就是宿管,但...虽然印象不深,九号楼的宿管似乎不是眼前这大爷啊。

“大爷,您叫我?”

“对,就你。小伙子年纪轻轻发什么呆,和我这个老头子一个样了;要有些年轻后生的朝气劲儿嘛!

你身上有火没?用一用。今天巡楼时候火机不知道掉哪了,身上翻不到。”

闻言,王玑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应答:

“大爷,我身上没有,倒是宿舍里有舍友的,我上去取一下?”

“成成成,谢了啊小后生!下来一起抽。”

在大爷殷切的目光中,王玑爬了三层楼梯回到宿舍,在阳台轻车熟路地拿上汪洋的备用火机,又走回管理室前。

“呼~呼~”

这一来一回,还真有些小累。

接过火机,眼看王玑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大爷明显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自己烟盒里抽出两根烟来,将其中一根递给王玑,就要给点上。

“不用了,大爷。我早戒了。”

王玑摆摆手,婉拒了那根烟,大爷只好讪讪一笑,自己抽起来:

“哦哦,戒了好,戒了好啊。年轻人不抽烟是好事,能省下钱娶个好媳妇。”

大爷深深嘬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浑身都透出一股子舒坦的味道,软软靠在管理室的窗口上,和王玑唠起嗑来。

大爷很健谈,和王玑聊了不一会儿就把家底全盘托出了,大多时候都在大爷在自己说,王玑只是默默听着。

他名叫柳守日,今年七十二高寿,是校园西南面小村儿里的村民。家里小辈们都进城了,老伴又死的早,留他一人不愿意拖累孩子们,便到学校里找了这份混饭吃的宿管工作;每天只需要按时开关楼门、偶尔给学生们借借备用钥匙,除此之外也就没别的事了,清闲的很,唯一爱好就是坐屋里吸支烟。

聊了约有二十分钟,王玑见大爷总是很困,一直打哈欠,便打个招呼回宿舍了。

宿舍内还是空无一人,门上也自然没有昨晚的黑色手印,金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映得昏亮昏亮的——这个时间点,五个舍友应该都是刚上完课,准备去食堂吃饭了。

校方知道王玑的状况,所以各科老师也都不会要求他什么,上一节是一节吧,不上也不用请假什么的。

说白了,大学本就管理宽松,王玑这种“特殊学生”只要别死学校里,对校方来说就是万事大吉了。

躺在床上,王玑百无聊赖,正准备眯一会儿,突然手机震了一下,是江琦的消息: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我还等着假期你带我去游乐园玩呢!你可不能出事,不然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啊?】

王玑鼻子一酸,眼角泛出一片泪莹,手指在屏幕上飞舞,打出几个字却又删掉,最后只发过去一句【今天好多了,医生还说我病情稳定呢。假期一定带你去游乐园,一定。】,将真正想说的话咽下肚里。

如果可以,他又何尝不想带女孩去游乐园呢?

只恨这,命似浮萍草啊!

放下手机,王玑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痛楚,把头捂在被子里,无声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