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异乡人
夜幕降临之后，雪又下了起来。
但鸦栖堡的宴会大厅中却温暖如春。
烤肉和刚出炉的面包所散发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十几位全副武装的铠甲侍卫守护在大厅四周，年轻美丽的侍女们迈着轻盈的步伐将一盘盘珍馐佳肴端上餐桌。
大厅中央有位吟游诗人在拨弄竖琴，高唱着歌谣，然而在熊熊炉火、杯碟碰撞和酩酊交谈声的喧嚣覆盖下，根本听不清楚。
正对门的墙壁上挂着斯特戈尔家族的鸢鸟和柯耶斯家族的乌鸦旗帜，旗帜下的高台上，坐着这场宴会的主人和最尊贵的客人们。
伊耿自然也在其中，而且还被特意安排坐在公爵私生女，现在也是他的未婚妻，阿莱莎小姐旁边。
没错，今天上午他向鸢堡公爵宣誓效忠后，当场便被册封为珊瑚岛男爵，同时也与阿莱莎小姐订立了婚约。
由于阿莱莎才十七岁，还未成年，所以按照莱恩王国的习俗，两人的婚礼会安排在一年后。
伊耿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竟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自己这是得到命运女神的垂青了？
还是说，这位女孩并不像她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那般美好？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男人的目光，阿莱莎白皙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伊耿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无礼，便开口问道：
“阿莱莎小姐，今晚的菜肴还合你的口味吗？”
阿莱莎姿态优雅地放下刀叉，又用餐巾在唇边一抹，道：
“是的，伊耿男爵……”
“叫我伊耿就行。”
“好的，你也叫我阿莱莎吧。”阿莱莎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一道菜问道，“这是烤鲈鱼吗？我从未品尝过这样的美味。”
“是鲈鱼，只不过加了一些灰棘草。”
“灰棘草？”阿莱莎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什么东西，“它也能吃吗？”
“可以作为香料，能去除鱼的腥味。”
“哇哦！柯耶斯家族一定有位出色的厨师!”
伊耿微微一笑，没有告诉对方这东西其实是他发现的。
没办法，这个世界的香料太少了，食物的味道太过寡淡，伊耿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只能自己瞎琢磨，还真被他找出来几种香料的替代品。
正要再开口跟自己未婚妻深入聊聊，伊耿忽然感到桌下有东西在摩擦他的脚。
低头一看，就见那只蓝白矮脚猫不知怎么偷溜进了大厅，在他腿上蹭啊蹭的。
估计是循着肉香找过来的。
“贪吃鬼。”伊耿小声骂了一句，手上却还是切下一块鱼肉，丢给小猫。
“喵~”
“咦？这是你养的猫吗？”阿莱莎听到猫叫，立刻凑了过来。
她应该是刚沐浴过，银色长发上散发着水汽，还有一股淡淡的蔷薇花香味。
“是的。”伊耿用手掌轻轻摩挲着小猫的后背，那种柔软顺滑的触感令人心安。
记得刚穿越过来时，他曾无比惊恐，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装病不敢见人，生怕行差踏错漏了馅，被伯爵当成附身儿子的魔鬼给烧死。
有次实在闷不住了，他便在深夜趁着大家都睡下后偷溜出去透口气，然后便在路边的灌木丛里遇见了这只猫。
巧合的是，前世他也曾养过一只宠物猫，刚好也是短毛矮脚猫，连毛色都相差无几。
难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看到熟悉的东西，伊耿便将这只小猫带回了城堡。
每当陷入焦虑和寂寞的时候，抚摸小猫柔软的毛发总能让他的心情重归宁静。
“想抱抱吗？”伊耿笑着问身边的女孩，“它很乖，从不咬人。”
“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
阿莱莎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猫，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
“它有名字吗？”
“土豆。”
“是因为它喜欢吃土豆吗？”
“嗯。”伊耿含混地点点头。他无法告诉对方，土豆其实是自己前世那只宠物猫的名字。
“它真的好乖呀。”阿莱莎甜甜地说道。
女生对于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
喧闹的宴会大厅里，少女安静地抚摸着怀中的小猫，烛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颜，散发着一种令人心醉的光辉。
可惜，这美好的一幕被一阵霹雳哐啷的嘈杂声打破。
伊耿诧异地抬起头，就见靠近大门的一端，竟然有桌子被打翻，几位宾客摔倒在地。
由于相隔较远，瞧不太清楚，但看样子，似乎是起了争执。
“怎么回事？”提奥拉公爵的大嗓门第一时间响起，压住了所有的声音。
守在大厅周围的侍卫们立刻上前维持秩序，片刻后，一人来到高台前，向卡伦伯爵汇报道：
“老爷，是公爵大人带来的那位异乡人跟梅斗爵士起了冲突。”
“异乡人？”卡伦伯爵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提奥拉公爵。
“他们因何事冲突？”提奥拉公爵问道。
“其实只是一个小误会。但由于两人语言不通，加上都喝多了，所以才闹了起来。”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卡伦伯爵道。那位异乡人是公爵带来的客人，他总得给点面子。
“行，让那两个小子来给主人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提奥拉公爵做出了最终裁决。
说完，他忽然又转向伊耿，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那个异乡人小子是从珊瑚岛来的，伊耿，待会儿你正好见见。”
“是，大人。”伊耿正疑惑间，就见梅斗爵士大步走上前来，身后跟着一个黑发黑眼黄皮肤的男人。
这个世界也有黄种人吗？
伊耿搜索着原主的记忆，却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黄种人的信息。
莫非是最近才远渡重洋来到这片大陆的？
“公爵大人，伯爵大人，我为自己的愚行向您诚挚地道歉，并祈求您的原谅！”梅斗爵士躬身道。
那位异乡人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跪下，用蹩脚的通用语不停地重复着一个单词：
“老，老爷，老爷……”
似乎他就会这个词。
古怪的发音和拙劣的模样让很多人忍俊不禁。
提奥拉公爵也笑了一阵，随后对伊耿道：
“这些黄皮肤的异乡人也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他们的船搁浅在珊瑚岛，驻守在那里的阿尔巴写信告知我，还送了个异乡人来鸢堡，呐，就是这家伙。
可惜语言不通，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这帮异乡人到底来自什么地方，或许在无尽海的另一端吧。”
“他们能跨越无尽海？”卡伦伯爵不敢置信地问道。
“谁知道呢。”提奥拉公爵耸耸肩，“不过，我也不觉得他们有本事跨越无尽海，或许是从大海中的某个从未被发现的小岛过来的吧。
不管怎么样，他们既然到了我们的地盘，就必须遵守我们的规矩。
伊耿，你现在是珊瑚岛的领主，这些异乡人就都交给你管了。”
“是，大人。”伊耿应道。
但就在这时，那位异乡人突然开始磕头，嘴里冒出一连串的词语，却不是大陆通用语。
想来是他们自己的语言。
“这小子没搞清楚状况，”提奥拉公爵哈哈大笑，“估计以为我们要惩罚他，这是在求饶呢。”
众人也是一阵大笑。
唯有伊耿没有笑，而是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居然听懂了异乡人的语言！
那分明是自己无比熟悉的中文！
“妈的！这些该死的NPC不会真的要杀老子吧？”异乡人一边磕头，一边用无比谦卑的语气说道。
在场的众人因为听不懂他的语言，只看他的动作与表情，便以为他在求饶。
唯有伊耿被此人吐露的内容震惊到了。
“不要杀我啊！这破游戏的死亡惩罚太严重了，复活冷却居然高达十天！
希望只是抽鞭子，反正这游戏痛觉削弱99%，屁股抽烂也没多疼。
妈的！这些该死的贵族猪，居然还在笑！等老子升个几十级，一定回来把你们虐杀个一百遍啊一百遍！
还有该死的狗策划！
这什么破游戏啊！
虽然真实度拉满，但游戏性简直零分！
老子玩了一个月，居然连跟NPC交流都做不到！
这TM还怎么接任务啊……”
“行了。”提奥拉公爵摆摆手，“将这家伙拉下去吧，别打扰了大家的兴致。”
“是。”
伊耿看着侍卫们将还在胡言乱语的异乡人拉出了大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游戏？
这家伙在玩游戏？
怎么会这样？
如果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一场游戏，那我是什么？
NPC？
“伊耿，你怎么了？”阿莱莎注意到未婚夫的异常，“脸色怎么不太好？”
“哦，没什么。”伊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保持自然，“有点喝多了。”
“要不要去休息？”
“不用。我没事。土豆能还我吗？”
“好的。”
从阿莱莎怀里接回小猫，那熟悉的触感让心乱如麻的伊耿渐渐平复下来。
他的目光盯着异乡人离开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