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被奶奶带大的
奶奶说我是被她带大的,我妈也这么说。
关于童年最初始的记忆,是已经被接到爸妈身边了。还是在爸妈没有装修完的房子里。装修完之后变成了现在住的房子,一个刚好够住7个人的平房。
和所有牢固的房子一样,先把房子的地基搭建好,再砌筑主体。不过我爸先在地基右侧搭建出两间房屋给我们先住着,一间房烧火炉以便取暖做饭,另一间放两张床提供我们睡觉。
一边是烧火做饭的烟火气,另一边则是石头水泥和各种装修用的工具,有笨重的砸大石头用大铁锤,(我爸叫它“二郎锤”,我只记得它很重,而且还有一些小铁锤,后来我爸让我递锤子的时候我都分不清他要的是哪个,挨了不少骂。)有刨泥沙的锄头铲子,有标记平衡用的线还有装泥沙的桶和刮水泥的刮板等等。其中最多的还是成堆的大石头、沙子还有满地铺满的割脚的小石头。这些石头干净得跟旁边的泥土比起来,尤其干净,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又像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总之不像是这里的东西。最后也不知道是从哪座山樵来的。
有火炉的这间屋子平时也用来招待客人,火炉边上摆放着一张“半成品”床,吃饭和休息的时候可以给客人坐。
整张床都是用木材搭建的。大概长一米八,两端都做了放衣服的床支架。床的中间自然也是用木板先垫起来的,在木板上铺满不知道哪里来的晒干的玉米杆的叶片,再铺上一层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草编成的看起来还蛮干净的草席。天气不凉,草席上只有一床看起来被洗了很多次的干净被褥。黄黄的木床看起来很简易,却很牢固。直到现在都还在用着。没有给床做支撑蚊帐的支架,只是在两端床头的中间搭起一根很宽的木板,用来放衣服,放烟盒,放酒或者别的能放的东西。
因为房子还没装修完,所以每天都会听到格外刺耳的敲打石头的声音。敲打不规则的石头,使它们尽可能的变成长方体的形状,这样才能才能砌出平整又牢固的墙壁。
那会儿一直以为我爸是修房子的天才,从墙壁,窗户,门,还有最难的水泥屋顶等等,整个房子都是他一手策划修建出来的。我记得除了盖房顶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帮忙之外,其他时候都是没有什么外人帮忙的。
建好的房子中间是一间最大的,用来存放各种物件以及逢年过节用来摆桌子祭拜祖先的神龛。只是后来一直被用来存放半成品棺材就是了。我爸不是卖棺材的,也不是从事木材工作的。
左边挨着的一间是一间小屋子。屋子很小,放上一张床就没剩多少空间了。但再里面又挨着一间很小的屋子,那是用来放粮食的。下面放土豆,上面架起木头和竹竿存放玉米。竹竿是刚砍回来翠绿的竹子,用麻绳把竹竿一根根紧密的绑起来做成竹板,下面用几根粗壮的树干做支撑。秋收的玉米剥去外壳后囤放在竹板上,再从下面的小屋子里架上一两个大铁炉以烘干水分。冬天除了可以烧煤炭烤干玉米水分外,还可以借着温度制作各种美食,比如干辣椒、豆豉、发酵玉米面做酸甜的玉米粑粑等等。其中对小孩子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烤新鲜的玉米、土豆。因为每晚睡觉前都会添置大量的稀煤(用黏土和煤灰混合的煤炭),所以就算寒冷的冬天早上,那屋子还是暖乎乎的。尽管不通风,但也没有煤气中毒就是了。
右边挨着的是最先修好的两间房。一间是有火炉的“客厅”,里面挨着客厅的是另一间,放了一张床和一些存放食物的坛子之类的东西。还没完,客厅里有一道门,门的另一面养猪和牛,也就是猪圈。很多人好奇为什么不把牲口关在最左边的房子里呢,客厅这边开门就是猪圈,多臭呀?但其实关上门基本就闻不到的,或许是已经习惯那些味道了吧。要说为什么没有把牲口分开,我想以前应该是分开的,可能后来床不够五个孩子睡觉所以腾出来了吧,或是房子太小了不适合当猪圈,又或是这边有通往街上的小路,牲口排除粪便的话没办法合适的处理掉。总之我记得牲口一直都在右边的。
奶奶总说年轻的时候经常来我家帮忙干活,不管是修房子、带孩子还是种地。但在我的记忆里完全是没有奶奶从前的记忆的。而且她好像一直都那么老,也一直都喜欢说我是她带大的。但我完全不记得了。
“你刚生出来没喝几天奶,你妈就扔下你去打工了。”她总这么说。
“那我是吃什么长大的呀?”我总这么问。
“那时候你又瘦又小,我时常把土豆嚼碎了喂你吃,辛辛苦苦才把你喂长大的。”
她总说这种我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话。也许养活我真的很辛苦吧。只是后来我姐说我爸妈去看我的时候,我又脏又瘦,才接过来的。我姐总说我没有被好好喂养的话。
之前说过奶奶家离我家比较远,是同一个镇的其中一个比较偏远的更加落后的村子。
我是在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才去过她家的。
去她家要先穿过小镇,再走一段很长的石子路,最后再经过一段漫长又崎岖曲折的山路,然后经过一条湍急河流才能到。
那儿的人烟更稀少,一眼看过去除了山还是山,仿佛整个村子就在一个盆地里,四面环绕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尽管那边住着的亲戚比较多,但也他们之间住得也比较远。离奶奶家最近的就是大伯的家,大伯是奶奶的大儿子,也是我爸的大哥。
我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已经在我家住过很长时间,又到大伯家住过很长时间了。因为奶奶的家好像倒塌了……我看到的她家房子,已经杂草丛生,看不出曾经住过人的痕迹了!只剩个看起来很小很矮又爬满青苔的泥土框架,破败不堪,甚至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了。更像个扮家家酒搭建的泥棚一般,能住奶奶一家人简直像个奇迹!我更愿意相信是某个大雨的夜晚,山坡上的泥石蜂拥而下,把房子“吃掉”一大半,抹抹嘴,不留痕迹。
河流两岸都跟奶奶描述的一样。
大雾弥漫,哗啦啦流淌的河水边,仿佛看见一个不太老的老人背着一个鼻涕还没擦干净的孩子,干练地蹲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右手挥舞着棒槌,反复敲打浸湿的衣服。水花四溅,没有肥皂也没有洗衣粉,反复敲敲洗洗,再把衣服熟练地在河里捞几下,拧干放盆里,用泡得白皱的手从容的的扒拉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抬起盆,朝远处的房子走去了。河岸边留下的污渍很快被湍急的河水带走,然后一块儿直冲而下,不见了。还留着的,可能是奶奶说的,那个掉下去也不见了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