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大学公开课:政治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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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背景

苏格拉底的审判发生在公元前399年,你们也许知道,这场审判紧随在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结束之后。雅典历史学家修昔底德是一位比苏格拉底稍年长的伟大的同时代人,他讲述了关于这场战争的故事。这是一场发生在古希腊世界中两个最伟大的势力之间的战争,也就是斯巴达和雅典。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雅典正值鼎盛时期。在它的第一公民伯里克利的领导下,雅典修筑了著名的卫城,打造了一支强大而令人畏惧的海军势力,扩张了它的帝国,并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生活和文化生活。此外,雅典还是古代世界中某种完全前所未有的事物:它是一个民主国家。伯里克利对听众们发表演说时自夸道:“我们的宪法没有照搬任何毗邻城邦的法律,相反地,我们的宪法却成为其他城邦模仿的范例。”

就算在今天,“雅典式民主”这个说法也传递出一种关于迄今形式最为完整的民主政府的理想。伯里克利继续说道:“我们在政治生活中享有自由,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雅典人没有怀着嫉妒地监视自己的同胞,而是活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开放性中:“我们的城市对全世界是开放的,我们从未通过排外条例,以防止外人有机会探访或观察,尽管敌人的耳目时而从我们的自由开放中捞取好处。”伯里克利坚称,雅典是“希腊的学校”。他说:“我们热爱高贵典雅的东西,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柔弱。我们把财富当做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而不是当做可以夸耀的东西。真正的耻辱不是贫穷这一事实本身,而是不与贫穷作斗争。我们的公职人员,在关注政治事务的同时,还关注自己的私人事务;我们的普通公民,虽长年累月地忙于劳作,但是仍可以对国家大事作出公平的裁断。因为我们雅典人和任何其他民族不一样,我们认为一个不关心公共事务的人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而是一个无用之人。”

长久以来,无数人都提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开放的社会,却会处死一个自由地谈论自己的无知,并且宣称除了德性和人的卓越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

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时,苏格拉底大约四十岁。而且,我们从《申辩》中得知他已经结束了军队服役。这场战争持续了近三十年,并于公元前404年以雅典战败和亲斯巴达的寡头政府的建立(即著名的“三十僭主”)画上句号。在卷入这个僭主政府的人当中,有苏格拉底从前的同伴克里提亚和柏拉图的舅舅卡尔弥德(他们的名字也被用作柏拉图两篇对话的标题)。据亚里士多德说,一千五百人被三十僭主处决,更多的同情民主的人也遭到流放。公元前401年,寡头政府被赶走,雅典重新建立了一个民主政府。仅仅两年后,三个曾参与推翻三十僭主的民主抵抗运动的人,分别叫阿努图斯、莫勒图斯和卢孔,以败坏青年和不信城邦所信的神两项罪名控告了苏格拉底。(24b)

三人对苏格拉底的指控并不是无中生有,正如古谚有云:无火不起烟。或许,问题应该换一种表述:不是问为什么雅典人要审判苏格拉底,而是问,为什么长久以来他们都容许苏格拉底从事那些挑战法律和雅典人的权威的活动?除了这个事实之外,在苏格拉底受审的时候,不仅民主制不久前才得以重建,而且苏格拉底的许多朋友和从前的学生都与三十僭主的统治有所牵连。苏格拉底当然也洗不掉嫌疑。他自己曾经就是阿尔喀比亚德的伙伴,而这个人策划了灾难性的西西里远征,最终还背叛雅典,投向了斯巴达,后来又投靠波斯。阿尔喀比亚德是伯里克利之后那代人的雅典政治领袖。在一部名为《会饮篇》的柏拉图对话中,他与苏格拉底的复杂关系通过他的一番醉话而被生动地描绘出来。因此,苏格拉底的审判就处在战败、阴谋和背叛的阴影笼罩之中。接受审判时,苏格拉底七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