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
伊迪丝·华顿以小说《纯真年代》获1921年普利策奖,这本书奠定了她在文学界的地位,被誉为20世纪20年代的“文学圣母”。许多文学青年都以能结识她为荣,这当中就有菲茨杰拉德(F.Scott Fitzgerald,1896—1940)。据说他第一次见到华顿,是在纽约出版商斯克里博纳的办公室里,他有事找斯克里博纳,听说华顿在屋内,便不顾劝阻推门进去,一下匍匐在她脚下,以表达自己无限景仰之情。这一幕惊呆了不少人。
那是1922年的事了,那时候菲茨杰拉德在妻子泽尔达的催迫下,正苦苦追寻出人头地的梦想。到了1925年,华顿游历欧洲多年,选择在巴黎近郊住下来,其豪宅科隆贝别墅成为文学圈的聚会场所。这年夏天,菲茨杰拉德出版了《了不起的盖茨比》,终于一炮走红名满天下,成为当红作家。他来到巴黎,给华顿寄了一本样书,说是请教,其实是炫耀。华顿回函,先是恭维一番,然后忍不住提了点建议,说如果把盖茨比的身世交代得多一点的话,读者对他的命运会有更深切的理解。她同时欢迎他携妻来喝下午茶。
菲茨杰拉德的自尊心很强,同时又野心勃勃,他当年对华顿恭顺有加,并不是钦佩她的写作,而只是敬畏其社会地位,希望在通往功名的路途上寻一处庇护。暗地里他曾嘲讽华顿的写作“如同挥舞石器时代的斧子在卖弄”。如今菲茨杰拉德已功成名就,自然不会再对谁五体投地了。不过名人的邀请还是要去的,何况是去巴黎近郊的大宅子。他把这件事告诉泽尔达,不料她断然拒绝,理由是不想去做陪衬,被人视作“外省人”。
1925年7月5日,菲茨杰拉德如约来到科隆贝别墅。为了壮胆,他在半路上喝了一点酒。这别墅绿树成荫,环境幽雅,如同简·奥斯汀笔下的花园,华顿则一身华服,如同雍容的贵妇。泽尔达是对的,在这样的氛围里,只有非常非常富有的女人才会感到自在。虽说菲氏夫妇如今也不缺钱,但美国新秀在侨居欧洲多年的华顿面前,总还是缺少一点底气。两人的这次见面,从一开始就显得别扭,居然找不到聊天的话题,菲氏太紧张,而华顿也过于矜持。那年菲氏二十八岁,华顿已经年满六十三岁,有隔代的距离。
为了活跃气氛,菲氏说起了一个粗俗的故事,说一对新婚的美国年轻夫妇,第一次出远门,去巴黎度蜜月,找到一个地方歇下来,以为是旅馆,住了三天才发现那儿是妓院。说完哈哈大笑,自己觉得很有趣。菲茨杰拉德大概忘了,此时华顿已离婚十几年,正过着独居的日子。华顿给他斟满茶水,冷冷地说:“这就完了?情节呢?你没说他们在妓院做什么。”菲茨杰拉德怏怏离去。在当天日记里,华顿这样写道:“下午与菲茨杰拉德喝茶,就是那个写小说的(可怕)。”此后两人再没见面,既然合不来,彼此都是解脱。
菲茨杰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