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与人
良久，颤抖渐渐平息，夙愔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摊开手掌，目光落在那颗暗红色晶体上，低声叹道：“子宥，我好想你啊……”
眼角一滴泪滑下，滴在晶体上，漾开一圈红色光晕，似乎是对她的回应。
其实神明也没有那么高不可及，祂们也有血有肉，能感受到苦乐悲喜。可是世人总将神明置于高地，他们认为神就该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一生只应为苍生奉献。
可是，凭什么呢？
万年前，世间还只有创生之神和自然之神，神明见证了人类文明的起源与发展。人类在欲望的驱使下，向世人传达君权神授的思想。人类信奉神明，却又不肯赋予神凌驾于人之上的权威。既然如此，若“神”来源于“人”，那便好办了……
从神明自然孕育到世人供奉先贤，信仰的力量足够强大，信仰之神应运而生。
信仰之神因信仰之力而存在，故而庇护苍生。但自然之神的诞生先于人类，祂们的力量来源于山水草木之间，与人族本无多少交集，双方理应井水不犯河水。
显然，人族并不这样认为。
人说，不留无用之神。他们将自己视作规则的制定者，妄图决定世间万物的生死——包括神明。所谓的有用无用，也只是取决于是否符合人类的利益。
曾经，夙愔只是不喜人族，而如今……
她只想查明一个真相，若当真与人类有关，她定颠覆整个星际。
夙愔握着暗红色晶体的手紧了紧，眼神倏然凌厉。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承白与应无惆的交谈。
两人对视两秒，应无惆打开别墅的中控系统的虚拟操作面板，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别墅的监控系统全部损坏，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做的。
“我去看看。”承白说着起身，在应无惆的目光中开门出去。
应无惆盯着承白离开的方向沉思几秒，挥手将中控面板收齐，缓缓后倾靠在椅背上。
别墅外没有人影，但承白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静静地站了会儿。
如他所料，月光的阴影中，一个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走到他面前。
不待承白开口，那人就自己给出了解释：“我在你身上留了牵引，所以才能找到你。”
“我知道。”两人实力相当，他在承白身上下牵引时，承白并不是毫无察觉，不过是有意放任罢了。
“你不是自诩良善吗？救救我吧。”那人道明了来意。明明如此狼狈，他却淡淡笑着，让承白都有一时的恍惚。
他们同为觉醒者队伍负责人，这么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争个高下，关系其实并不好。说来可笑，如今为形势所逼，他命悬一线，第一个想到的竟是承白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承白微默，缓缓摇头：“我帮不了你。”他声音很轻，语气尽显无奈。
闻言，男人眸色黯然。他与承白对视两秒，继而转身，只留下一句：“算是我打扰了。”话落，又重新隐入阴影中。
承白望着男人消失的地方，又静默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应无惆淡定地看着智脑上的时间，约莫过了三分钟，承白回来，坐到他对面。应无惆将目光移到承白身上，就听他淡淡说：“没什么事，刚才说的什么来着，继续吧。”
应无惆突然笑了一声，意有所指：“找你的？”
“父亲想多了，”承白面不改色，“您知道的，我很忙，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还要应召去灭杀妄兽。”
“杀妄兽的事有别人去做，用不上你，这半个月你就先住在我这边，有两种新药你试试。”应无惆根本就没将承白说的事放在心上，起身去柜子里取出一个装着五毫升药水的玻璃瓶和一根针管，示意承白去里屋。
承白看着应无惆先进里屋，垂眸沉默片刻，蜷紧手指，又缓缓松开，神情自若地跟上应无惆。
夜色渐深，一个男人踉踉跄跄地往郊外跑。身后几个人影穷追不舍，虽然已经被他干掉了一半，但寡不敌众，他如今也已是强弩之末。
男人侧身躲过左后方的炮弹，却没注意到右边的利刃，右臂从肩膀往下三寸处直接断开。痛感延后片刻突然传入大脑，他哀嚎一声，险些腿软跌倒，又想到敌人还在，咬了一下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迎敌。
他调动所剩无几的念力，借助月色将自己隐匿于暗处，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止血剂。这么一会儿功夫，追捕他的人已经距离他不到十米。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他，他想，他怕是真的难逃此劫了。
“出来吧，你不是我们的对手。”那群人还在靠近。
“呵呵呵呵……”他低声笑了出来，从储物器中取出微型离子弹，直直的面对着那些人。也罢，既然注定逃不了，那就同归于尽吧，他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入那群人手中！
被逼入绝境后，男人反而坦然了。他看着对面的人严肃的神情，觉得可笑。不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就迅速激活了微型离子弹。最后的画面就是那些人惊恐的表情，随即刺目的光将他吞噬，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所有的阴暗都发生得悄无声息，合祝星在外人眼中依然只有被编织出来的美好。然而镜花水月终究不是真实，表面的平和不知还能维持多久。
从末法时代到新星时代再到星际时代，三千多年以来，人类的发展日新月异，科技无处不在，可一切对夙愔来说都太过陌生了。
她站在中央城外的高地，将感知外放，向整个中央城铺开。
“为什么会没有……”她呢喃着，心中困惑更甚。她明明感觉到同族的气息，却不见对方踪迹。
夙愔抬手虚握，一只翠玉六孔琴箫凭空出现，箫声骤起，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犹如涟漪一圈圈漾开。
中央城中，一女子忽然向夙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有人影试探着靠近，夙愔握着琴箫的手下垂，转身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靳恒？”
靳恒看了看对方从容的姿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脏乱的衣服，狼狈感让他脸上发热，只觉尴尬。他干巴巴找了个话题：“阁下吹的曲子很好听。”
夙愔诧异：“你能听见我的箫声？”
靳恒不解：“我应该听不见吗？”
“也不是，”夙愔淡淡笑了笑，“两日不见，阁下似乎遭了挺大难？”
她的琴箫名为灵若，乃是一件神器，灵若的箫音只有神族才能听见，这说明她的感知没有出错，确实有神明在合祝星，只是对方不愿见她。
靳恒是人类，若非得了神明的指引，是不可能听见灵若的声音的。那么对方为什么要引靳恒来找她？
靳恒垂眸想要避开她的目光，反倒将身上的赃物和伤痕尽收眼底。他不禁苦笑，心中忽然就松懈下来，背靠在身旁的树干上喘息。
夙愔向来有耐心，一直等他缓过神来，将一个荒唐的故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