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贾琬,表字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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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御书房,鸡鸣寺

在当下这个人口买卖合法的时代,丫鬟做为主人的私有财产,她们被当成物品一样送来送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某人会将家里的丫鬟赠给亲友,也会让家里的丫鬟服侍留宿家中的客人,长辈们亦会送丫鬟给亲近的晚辈,以示恩重之意。

她们的生死荣辱全都握在主人的手里,换句话说,她们的命不是她们自己的,而是她们的主人的,在主人看来,她们和阿猫阿狗没多少区别,高兴了就宠,就给个笑脸,不高兴了打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官府又不会管,更不会处罚。

所以贾政送丫鬟给贾琬是在向他释放善意,告诉他“为叔很看重你”,就像贾琏之前说的那席话,提前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收一收他的心,将来说不定就会有用得着他的时候了,一个丫鬟而已,荣国府什么都缺,但唯独不缺丫鬟。

贾母说的没错,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贵人云集的地方,哪怕一间一进的小院子最少也得三五百两银子才能拿下,而且所处的位置还会很偏僻,这三五百两银子足够买很多丫鬟了,就拿贾琬上次在薛家碰到的那个可爱的小胖丫鬟来举例,如果她不是被拐子拐来的,也不是家生子,那么她必是薛家从牙行里买来的。

她白白胖胖,还活蹦乱跳的,说明她的身心都很健康,这样的小丫鬟最受用人单位的欢迎,价格也会稍贵一点,大概在四两银子到八两银子之间,遇到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大灾之年,价格还会猛跌,一两银子一个,有时还买一送一。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贾母老眼再次一瞪,那丫鬟自己也见过一次,纵观两府上下大大小小近两百个丫鬟中,怕都是没有一个比她长得还好的了,连琏二屋里的平儿都不行,听说女红还做得特别好,这你还不满足?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你为宝玉这般操心过?

“老太太,好事成双,您要不还是再添一个吧,凑够两个,也算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一份心意,不然传出去不好听啊。”

“行了行了,也不知道你怎么对那哥儿这么上心,这还没见到人呢,你就开始为他要东要西了,我告诉你啊,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以后别再因为他去打宝玉了,不然我跟你没完,他就算书读的再好,也不是你儿子,将来为官作宰也未必会记得你这个远房族叔的好处,里里外外你要分清楚,可千万别乱了远近,凤哥儿,你再从我院里拨一个小丫鬟给他吧。”

这番话说的一点水平都没有,用一个不值钱的小丫鬟去换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其实也可以理解,任谁看见心肝宝贝开心果因为别家的孩子被打到口吐白沫,屁股开花,心里应该都不会舒服。

“老祖宗,那就把荣庆堂门口撩门帘子的小丫鬟送给琬哥儿吧,叫小...小...小什么来着?”王熙凤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探春。

“小角儿。”

探春回了一声,她并不关心送哪个丫鬟给贾琬,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贾琬的字给吸引住了,名门望族的闺阁小姐们大多都有一技之长,或是擅抚琴、或是擅下棋、或是擅绘画、或是擅书写,探春属于最后者,她写得一手美观大方的赵体。

目今士林中共流通着十余种字体,个有个的妙处,其中要数赵体的用户最多,缘由无它,只因它的开山鼻祖乃是本朝的第二位皇帝,而“赵”姓是大晋的皇姓,这一字体自然也就被世人称为“赵体”了。

当看到贾琬的亲笔书信,“字如其人”这四个字便浮现在了她的心头,能把字写的这么好看,想必他一定是一个不错的人,另外自己从未曾见过他所用的字体,粗中有细、动中有静、柔中有刚,谈不上多惊艳,但却也是别有一番韵味,难不成是他自创的?那可就太厉害了,小小年纪便能独树一帜,开宗立派,那他将来在书法一道上的造诣得高到何等程度啊。

她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个颇为大胆的举措,她将书信对折两次后塞进了袖兜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去看望贾宝玉的大部队离开了梦坡斋。

打完贾宝玉,贾政的心情舒畅了许多,本想着趁兴再把猫厌狗憎,吊儿郎当的小儿子叫进来训斥一顿,来个梅开二度,但想到他最近倒还算本分,没有犯过错,自己怕是师出无名,贾政只得不了了之,继续心无旁骛的与清客们兴致勃勃的谈论贾琬所著的那首《丑奴儿。》

......

皇宫,御书房。

批阅完今天的最后一份奏折,元嘉帝将御笔搁在山字形绿玉笔架上,喝了一口参茶,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痛僵硬的脖子,随口问道:“最近都中可有什么新闻?”

戴权躬身答道:“回万岁爷的话,都中近来没有什么像样的新闻,应天倒是出了一件有趣的事,和周敦儒周尚书有关。”

元嘉帝来了兴趣,示意戴权快快说来,戴权道:“八月十七日,周敦儒在户部尚书府设宴,庆祝他六十岁寿辰,期间有十六岁的秀才现场写了一首词。”

说着,戴权将《丑奴儿》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元嘉帝微微有些不悦,冷哼一声道:“这人倒是会揣摩周敦儒的心思,仅用四十四个字就将他受压抑、遭排挤、报国无门的愤懑之情全写出来了,可谓才子,呵呵,但是朕不喜这种卖弄笔墨的人,不过朕倒是想看看他有本事写此词,有没有本事站在保和殿里接住朕的考问。”

保和殿是专门用来举办殿试的宫殿,能跨进去就意味着与进士之身近在咫尺了,县、府、院、乡、会五级考试都会筛掉成绩不合格的考生,但殿试不会,它纯粹就是用来排三鼎甲、二甲、三甲座次的,除非你在皇帝面前做了一些有辱斯文的事,比如放了一个响亮的臭屁,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才可能会被取消考试资格。

要是元嘉帝说到“但是朕不喜这种卖弄笔墨的人”便戛然而止,没有最后面那两句了,那贾琬十有八九就得完蛋了,触了皇帝的霉头,他还想参加入仕?想什么美事呢,这句话要是传出去了,金陵省提学院的提学官敢让皇帝不喜的人通过乡试吗?他大概率会在乡试中落榜,而且很有可能会一直落下去,直到死都中不了举。

同理,元嘉帝的这段话从某种程度上说算是给贾琬贴了一张护身符,皇帝都想在保和殿中亲自考校他的学问,乡试和殿试的主考官敢不让元嘉帝如愿以偿吗?

“万岁爷,这首词在京城士林中都快传疯了,大部分人都说这首词写得极好,足矣传唱千古,但也有人说以作者的年纪根本就不可能写出这种与他境况不相符,老气横秋的词,明显是拾人牙慧的。”

“无稽之谈,他就不能是有感而发?非要有亲身经历才能写?诗词的界限何时如此的泾渭分明了?周敦儒的亲身经历就摆在那儿,他借用一下又有何不可?”

元嘉帝正欲抨击几句那群酸生腐儒时,一个老太监慌里慌张,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呼道:“万岁爷,大事不好了!皇觉寺刚刚传来消息,说五皇子自缢了!”

......

荣国府,林黛玉院。

卧病在床的林黛玉听闻贾宝玉又挨了打,她于是就想去探望一二,紫鹃怕来回一趟会让她的病情加重,毕竟她不能见风,便自告奋勇的要代她去看看,林黛玉自无不可,欣然同意,小半个时辰后她回来了,手里挥舞着一封信,笑道:“姑娘,您爹爹给您来信啦!”

林黛玉从拔步床上坐起身,接过信封,去掉火漆印,取出信封,逐字逐句的阅读,她越看面色越古怪,紫鹃不解的问道:“姑娘,怎么了这是?”

“我爹爹在信里说,他前段时间去应天赴宴时见到了那人,并且和那人在户部尚书府的后花园里谈了两个时辰的话,他还借给那人一万两银票,说是请那人进京赶考,在京为官后多照顾照顾我。”

紫鹃一时间没有想出自家姑娘口中的“那人”是何方神圣,直到林黛玉抬起小手在她的香肩上轻轻打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不行!本来那人住进府里就会影响到自家姑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躲?往哪躲?早晚得撞见!这要是天天打着自家姑娘爹爹嘱托的名义过来照顾自家姑娘,那还得了,自家姑娘这么单纯,那还不得被他用甜言蜜语给哄到晕头转向!

她立刻就想发表反对意见,但转念一想,这是自家姑娘的爹爹安排的,而自己只不过是丫鬟,是下人,主子们之间的事岂有自己置喙的道理?就是建议都不行,要是让老太太和二老爷她们知道了,自己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姑娘,您是怎么想的?”

林黛玉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低声道:“爹爹很看好那人,那人要是来照顾我,我当然得接受,总不能对那人置之不理吧?你去打听打听,刚才二舅舅为何要打宝玉,我感觉此事和那人应该有关系。”

紫鹃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去了,未几,她喜不自胜的回来了,笑道:“姑娘,您真聪明,二老爷打宝二爷果然和那人有关系,那人在信里和二老爷说不会住进府里来,他后到京城后去别处住。”

这下我就放心啦!

“喔,不住进来是对的,紫鹃,你去看看三姑娘现在在忙什么,如她果没事的话,你把她请来和我说说话。”

紫鹃出去后,林黛玉悠悠一叹,凝视着那两只在书案上头并头啄食粟米的绿毛鹦鹉,喃喃道:“琬...哥哥么?”

......

金陵省,应天城。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江南虽然春夏两季多雨多雾,但它的夏天要比关中的夏天凉爽许多,身处在同一个太阳的照耀之下,江南的百姓和关中的百姓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江南的阳光明显比关中的阳光更温柔,并不会有多热。

骑马出了巍峨壮丽,一望无际的应天城,眼前的颜色已由亭台楼阁的灰黑色变成了深绿色,没有过度砍伐,也没有空气污染,应天的天空看起来是那么的湛蓝,空气吸起来是那么的清爽,怪不得看破红尘的高人们都喜欢跑到这里隐居,山山水水这么好,确实是最佳的隐居首选之地。

“咳咳咳。”

正在和薛蟠谈笑风生的贾琬忽然咳嗽了几声,他连忙用手帕捂住口鼻,防止带着病毒的飞沫四处乱溅,坐在轿子里的薛宝钗听到动静,撩开车帘,关切的问道:“琬哥哥,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呀,是不舒服么?听妹妹一句劝,勿要再熬夜苦读了,该休息就休息,身体要紧呢。”

贾琬脸皮发烫,不敢和薛宝钗疑惑的目光接壤,他脸色不好的可不是熬夜苦读造成的,而是过度劳累造成的,他昨天晚上和香菱沐浴后就开始耍,一直从戌时中刻耍到寅时初刻方才相拥着睡下,他帮香菱与封氏母女团聚,做了件大善事,可不得好好奖励自己一次嘛,早上起的又早,现在是又困又累,脸色能好还有鬼了。

薛蟠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窘迫,笑哈哈的打圆场道:“是啊,熬夜苦读很伤身体的,贤弟以后要多多注意啊。”

“嗯嗯嗯,这不是快到考期了吗,我心里难免有些惶恐,不过想累也累不了多久了,等考完乡试我就有时间休息了。”

鸡鸣寺。

自古以来,江南之地盛行的除了文风,还盛行着佛教,数不胜数的大小寺庙散落在这片地杰人灵,物产丰饶的广袤大地上,每隔十里未必有一村,但必有一庙,远远不止诗句中的四百八十四寺。

做为南直隶公认的十大名寺之一,鸡鸣寺享誉全国,每天来这里上香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有求子的、有求姻缘的、有求心安的、有求前程的、有求发财的,总之,求什么的都有,香客们都说求了有没有用不好说,但不求一定没有用。

薛家是寺里的贵客,每次来必会施舍一笔数目不低的香火钱,用以为僧众们修补僧舍,因此主持在得到消息后就带着监院、首座、维那、典座等人出来迎接了。

两方见完礼,薛蟠一挥手,一个管家装扮的老者端来一只盖着一块红绸布的红木托盘,掀开一看,只见上面放着几排闪闪发光的银元宝,约莫有两百两左右。

典座上前接过红木盘,主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多谢夫人布施,茶水已经备好了,夫人,里面请。”

薛姨妈点点头,吩咐道:“蟠儿,琬哥儿第一次来,你带他四处看看,别跑远了,我和你妹妹随禅师去上几柱香。”

薛蟠眼珠子一转,提议道:“妈,还是儿子陪您去上香,让妹妹带贤弟去四处看看吧,我们俩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多无趣。”

“公子莫非就是贾重光?”

“没错,在下正是贾琬,禅师有何指教?”贾琬虽然不喜欢和尚,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言好语的率先问候,自己没必要去将心中的反感流露出来。

“老衲久闻贾重光之鼎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龙章凤姿,公子文采斐然,老衲厚颜有乞,想恳请公子为敝寺题诗或题词一首,老衲必用重礼相谢,不知可否?”

“抱歉,叫禅师失望了,在下今日疲惫,并无这方面的想法,下次一定。”

主持也不强求,笑呵呵的接着带路了,薛姨妈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听从了薛蟠的建议,她似乎是不放心,便安排同贵和同喜跟在薛宝钗身边随行伺候。

待他们走远后,贾琬看向低着头,紧紧攥着手帕的薛宝钗,微笑道:“宝妹妹,我听说鸡鸣寺半山腰有一片占地千亩,风景秀丽的竹林,当年仁宗皇帝龙游天下时曾在此与一位隐世异人对坐论道,他老人家还在一块深埋于地下的青色巨石上挥笔写了一篇文章,请你陪我去一饱眼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