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笔的投资人，ESG的推动者
几十年来，主权投资基金更愿意躲在幕后。人们对它们知之甚少，不了解它们的特点，而长期以来它们作为被动投资者，也使得它们始终保持这种状态。然而，近年来，主权投资者的性质已开始改变。除了积累庞大且不断增长的资本池（曾经是政府财富的被动持有者），主权投资者还从3个关键方面改变了运营模式：吸引更好的人才，增加更多的资产类别，培育积极投资策略。
例如，加拿大的养老基金已经做出了调整，支持对另类资产的直接投资，包括传统上被视为不属于主权投资基金投资范围的科技初创企业。例如，20世纪90年代末，加拿大退休金计划投资委员会几乎所有的投资都在加拿大国内，但是如今，其国内资产的占比仅有15%。该基金目前的目标是全球投资，通过设在印度孟买和多个地区的海外办事处进行科技投资。
同样，总部设在多伦多的安大略省市政雇员退休系统（Ontario Municipal Employees Retirement System，简写为OMERS）成立了一个风险投资部门，直接投资于早期科技公司，并在硅谷和伦敦配置了专门的风险投资团队。值得注意的是，加拿大人一直是华盛顿的精明游说者，已经成功说服美国政府给予他们与美国养老金计划同等的税收待遇。
两家财力雄厚的主权投资基金——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和阿布扎比投资局，将大笔直接投资与促进ESG发展结合起来，共同支持发展中国家的绿色和可持续能源项目建设。2019年，两家公司共同参与了一轮近5亿美元的股权投资，以支持印度格林科集团（Greenko Group）两个总价值20亿美元的绿色能源项目。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是格林科集团的大股东，后者仍保持着亚洲最大的绿色债券发行纪录——10亿美元。该笔投资完成之后，两家公司对发行人格林科集团的投资总额达到了22亿美元。在最新的一轮融资中，格林科集团计划开发两个总计240吉瓦的可再生能源项目，每个项目都包括风力发电、太阳能发电和水力蓄能。
当然，跨境活动并非没有包袱。韩国国民年金的规模已经变得非常大，以至于韩国国内的资本市场根本没有足够的深度和广度来容纳它的投资。然而，在扩大海外投资时，由于与日本的政治紧张局势不断升级，该养老基金面临着艰难的投资选择（见专栏1.4）。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主权投资者可能会化身为无赖交易员，就像华尔街的都市传奇中的那些人一样（见专栏1.5）。
专栏1.4政治、道德和海外投资多元化
韩国股市总市值规模约为1.9万亿美元（2018年），然而，韩国国民年金管理着近6 000亿美元的资产。因此，该基金宣布将对其投资组合结构进行调整，将韩国国内固定收益资产和权益资产的比重分别由45%和18%调整为30%和15%，同时将海外权益资产的占比从20%提高到30%。
该基金的资产管理人向韩国内阁和议会汇报工作，现在必须越来越多地应对一个颇具政治色彩的问题：哪些日本公司在日本占领韩国期间犯下了战争罪行。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面对韩国立法禁止韩国养老基金投资“战犯公司”的提议，主权养老基金宣布将对其逾10亿美元的日本公司股票的投资组合进行重新评估。
专栏1.5一马发展公司
如果你没有关注过目前仍在逃亡的马来西亚金融家刘特佐（Jho Low）和马来西亚前总理纳吉布·拉扎克（Najib Razak）创立的一马发展公司（1 Malaysia Development Berhad，简写为1MDB）的故事，就无法完整地了解主权投资者所面临的处境。该基金设立的目的是为马来西亚的基础设施和其他发展项目提供资金，而实际上恰好相反，这些资金最终“投资”了好莱坞电影（《阿呆与阿瓜》《华尔街之狼》）、巨型游艇、私人飞机、凡·高和毕加索的画，以及豪华房产。
刘特佐涉嫌诈骗一马发展公司高达45亿美元，他因在该案中发挥了核心作用而受到刑事指控，但是目前仍然逍遥法外。他最近同意法院没收其逾7亿美元的资产，以了结涉及该基金的欺诈指控，其中包括价值1.25亿美元的游艇、价值3 500万美元的喷气式飞机、价值5 100万美元的纽约顶层公寓、价值1.39亿美元的纽约Park Lane酒店，以及《华尔街之狼》制片方签署的和解协议——这部电影的部分资金来自“一马发展公司”被挪用的资金。
马来西亚前总理纳吉布因这起丑闻被判入狱。2018年8月，一名高盛的合伙人承认犯有贿赂罪和洗钱罪，随后马来西亚政府就此事件与高盛达成了39亿美元的和解。即便是一只最终失败的主权基金，也对华尔街产生了巨大影响。
马来西亚政府到底输送了多少资金给该基金，以及该基金从投资者那里借来的钱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目前仍然是个谜。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一马发展公司的内部控制和公司治理严重缺失。在众多的主权投资案例中，这一案件涉及的金额也非常巨大。
鉴于主权投资者通常具有的全球使命和长期投资视野，他们越来越多地根据未来大趋势而非短期市场走势构建投资组合。此外，他们不仅是受全球大趋势影响的被动参与者，而且通过其投资积极影响全球大趋势。例如，淡马锡确定了未来的6个结构性趋势（见图1.3），作为其投资的战略方向——“为一个更美好、更智能、更可持续的世界而投资”。
所有大趋势的共同特征本质上是技术革命。在新技术的冲击下，世界经济的可持续性对于寻求长期、可持续回报的主权投资基金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大多数主权投资基金通过外部基金或直接投资的方式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科技投资；同时，它们利用技术手段进行数据分析，将ESG因素整合到它们的投资过程中。
图1.3 淡马锡确定的6个结构性趋势
资料来源：淡马锡。
荷兰汇盈资产管理公司（APG）管理着荷兰国家公务员养老基金（ABP）和其他荷兰养老金计划。它将负责任投资纳入九大投资理念之中，以此表达对负责任投资的承诺，并充分运用数字技术来实践这一理念。对于前一章讨论的ESG/ SDG相关的投资，一些资产所有者表示，他们需要更多的标准化数据或更多的学术证据来支持ESG战略落地。在此方面，荷兰汇盈资产管理公司利用人工智能技术选择对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做出突出贡献的公司，例如，该公司的数据分析团队ENTIS根据公司制定的标准，使用智能算法来评估面向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投资。
在气候变化方面，最重要的行动是由5家油气财富基金（挪威政府养老基金和4个中东基金）和新西兰超级年金组成的“一个星球”主权财富基金工作组实施的（见图1.4）。这6家基金管理着数万亿美元资产，于2017年12月12日共同举办了“一个星球”峰会，随后又开展了气候金融日活动（首届气候金融日始于2015年，各国成功签署了旨在共同努力应对气候变化影响的《巴黎协定》），并成立了工作组。
图1.4 “一个星球”主权财富基金工作组
对主权投资者来说，气候变化对于其长期投资组合来说既带来了风险，也带来了机遇，因为技术的发展和政府政策的调整为投资创造了新的赛道。在向低碳经济转型的过程中，主权投资基金抓住了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中从太阳能和风能基础设施，到电池和出行领域的各种早期风险投资机会。2018年7月，“一个星球”工作组发布了一份投资框架，旨在将与气候变化相关的财务风险和机会加快整合到长期的大规模资产池（如主权投资）的管理中，包括以下目标：
• 提升对与气候变化相关的关键原则、方法和指标的共同理解。
• 确定投资中与气候相关的风险和机会。
• 改善其投资决策框架，以便更好地了解作为投资者和金融市场参与者的优先事项。
“一个星球”工作组希望更多的主权投资基金以及更为广泛的机构投资者采用该投资框架。但有趣的是，这一点能否成功依赖于数据和技术。这是因为在整个行业中，高质量的公司级环境数据，例如与碳排放和环境影响有关的数据，仍然难以获得。为了做出明智的投资决策，机构投资者需要获取及时、准确、完整和相关性高的与气候有关的数据。因此，该投资框架鼓励主权投资基金采用议定的标准，推动企业披露与气候有关的重要数据。主权投资基金致力于借助大数据技术，共同提高金融数据的数量、质量和一致性，更有效地促进ESG投资。
除了作为“一个星球”工作组中的唯一一个非石油的主权财富基金，新西兰超级年金还签署了同期推出的更加广泛且更受养老基金青睐的主权财富基金协议“气候行动100 + ”。该协议由来自数十个国家的450多个投资者签署，包括之前提到的多家知名养老基金，如荷兰国家公务员养老基金、不列颠哥伦比亚投资管理公司、魁北克储蓄投资集团、加州公务员退休基金、日本政府养老金投资基金、爱尔兰战略投资基金、安大略省教师退休金计划等，它们共同控制着超过40万亿美元的资产。《彭博商业周刊》这样描述这些基金：“企业界有史以来所能看到的规模最大、最为富有、可能也是最为仁慈的恶霸。”这些基金承诺将与被投资公司合作，确保它们的气候变化风险最小化（并披露），以及机遇最大化。如今，科技革命为主权投资者带来了同样的机遇和风险。一方面，投资于高增长的科技行业可以使它们的投资组合更加多样化，并获得优异的财务回报。考虑到它们的资本实力和长期投资视野，它们在投资数字基础设施（如智慧城市）方面处于最有利的位置，这对全球经济的可持续发展至关重要。另一方面，重大的技术和颠覆性创新正在颠覆传统行业，使主权投资基金现有投资组合中的公司面临风险。主权投资基金必须采取行动，以使其投资组合和其自身的运营模式适应未来的发展。正如我们将在下一节中看到的，所有的主权投资基金都在涌入数字经济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