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清素(维勒贝克作品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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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从车里走出来,尽管隔得那么远,依然能看出她们长得妩媚迷人,近些日子我都忘了女孩子竟然可以如此妩媚迷人,因此她们的出现让我心头为之一振,就好比看戏时看到了夸张做作的剧情突变一样。空气如此灼热,仿佛在轻轻颤动,停车场的沥青地面也跟着颤动,确实具备了生成蜃景的条件。但那两个女孩子是真实的,两人当中的一个朝我走过来时,我有点慌了神。她一头浅栗色的呈细微波浪形的长发,前额绑着一条薄薄的皮质头带,头带上布满了类似几何图形的彩色图案。她的胸部多多少少被一块白棉布条遮住,那条飘动的短裙也是白棉布做的,似乎一阵微风都可以把它掀起来——话虽如此,却没见一丝儿风,上帝真是宽厚而又慈悲。

她很淡定,笑盈盈的,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感到害怕的人,说实在话,是我。她的眼神透出善良和幸福——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的人生只有过幸福快乐的经历,跟动物,跟男人,甚至跟雇主相处得都很融洽。在这个夏日午后,这个年轻而又诱人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朝我走过来?她和她那位女友想检查她们的胎压(我没表述清楚,其实是她们那辆汽车的轮胎)。检查胎压可以防患于未然,差不多所有文明国家甚至其他国家的道路救援机构都要求这么做。如此看来,这个年轻女孩子还不只是性感、善良,她还很谨慎、理智,我对她的钦佩与秒俱增。我能拒绝她、不帮她一把吗?很显然,不能。

她的女伴更符合人们心中期待的那种西班牙女郎形象——乌黑的秀发,深褐色的眼睛,褐色的皮肤。女伴的模样没那么“巴巴酷”(3),但好像也是比较“酷”的,只是没那么“巴巴”,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骚,左边鼻孔上穿了一个银鼻环,罩着她乳房的布带是五颜六色的,上面的字体很刺眼,穿插着一些可以被称为朋克(4)或摇滚的口号,不知道到底是朋克还是摇滚,因为我忘了两者之间的区别,为方便起见我们就称之为朋克-摇滚(5)口号吧。跟她的那位女友不一样,她穿的是运动短裤,可像她那么穿更加要命,我就不明白厂家为什么要生产如此紧身的运动短裤,你不可能不被她的屁股迷住。不可能的,我做不到,但我比较快地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当务之急要做的事情上面。我解释说,车型不同对胎压的要求也不一样,首先要搞清楚这款车型要求的标准胎压是多少:标准胎压通常标注在左前门下方一块焊接在那里的小金属牌上。

那块牌子确确实实在我所说的那个位置,我感觉到她们对我这种男性本领肃然起敬起来。她们的汽车负载的东西不是很多——她们的行李甚至少得惊人,只有两个很轻的包,里面装的应该是一些细带式泳裤和常用化妆品——所以2.2千帕的胎压完全足够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充气操作本身了。左前轮的胎压,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只有1.0千帕。我对她们俩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一些我这个年纪允许夹带的严厉:她们过来找我是对的,她们真的很危险却浑然不知,迟早要出事:充气不足会导致车胎失去附着力,跑偏,末了一场车祸几乎不可避免。被我这么一说,她们流露出一脸的激动和天真,栗色头发的那个女孩把一只手搭在了我的前臂上。

必须承认,那些仪器装置使用起来很麻烦,你得留意充气泵发出的嘘嘘叫声,在把充气嘴固定到车胎气门嘴上之前常常要摸索老半天,实际上干“那事”就比这个容易多了,更能凭直觉行事,我相信在这一点上她们会认可我的想法,但我不知道如何切入这个话题,总之我充好了左前轮,紧接着又充了左后轮。她们俩一直蹲在我旁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一边叽叽喳喳地用她们那边的话说“真好玩”和“当然啦”。然后,我把任务交给她们俩,让她们在我慈父般的监督下依照我的做法给另外两个轮胎充气。

褐色皮肤的那位更容易冲动,这一点我明显感觉得到,她一上去就向右前轮发起进攻,这时候情况就变得非常严峻:她刚跪下去,她那两瓣被超短运动短裤包住、丰满圆润到了极致的屁股,在她试图控制充气嘴时,一直在扭来扭去,我猜想栗色头发的那位很同情我的六神无主,她甚至用手臂简略地搂了一下我的腰,那是一只姐妹般的手臂。

最后,终于轮到了右后轮,这只轮子由栗色头发的那位负责。这一回,煽起情欲的张力没那么大,但有一股爱的张力跟它轻轻地叠合到了一块,因为我们三个人都明白这是最后一只轮胎了,她们眼下估计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继续上路了。

不过,她们还是跟我在一起多待了几分钟,交织着感谢的话语和优雅的动作,她们的那种态度并非完全不切实际,至少现在,隔了那么多年,当我突然回想起,我过去也有过性生活时,我就是这么跟自己说的。她们询问我的国籍——法国,我觉得我没有说起过——询问我本地的观光景点都有哪些——尤其想知道这里有没有一些有意思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的,有一个塔帕斯(6)酒吧,那里也供应丰盛的早餐,就在我住的房子对面。还有一家夜总会,地方稍微远一点,大致上看还是有意思的。另外还有我的家,我可以让她们在我家留宿,至少一个晚上,我对我家的感觉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此刻可能是在杜撰)那也许真的是一个“有意思的地方”。但这些话我都没说出口,我只是做了个概括,大致地跟她们说这个地区挺怡人的(这是实话),我在这里感到很开心(这是假话,柚子即将到来更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她们终于走了,朝我挥舞着幅度很大的手势,大众甲壳虫在停车场上调了个头,然后拐入连接国道的匝道。

那个时候,很多事情本来会发生的。假如我们当时是在一出浪漫喜剧中,我会在片刻的、戏剧性的犹疑之后(在这场戏中演员的演技至关重要,我觉得凯文·亚当斯(7)能够做到),总之我本来可以冲进我的四驱奔驰车驾驶座,在高速公路上追上甲壳虫,超到它前面,朝它打着有些傻的大幅手势(就像浪漫喜剧里的演员所做的那样),甲壳虫就会在紧急停车道上停下来(实际上,在一部古典的浪漫喜剧中,可能只有一位女郎,可能就是那位栗发女郎),然后很多激动人心的人类行为就会发生,发生在一辆辆从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擦过的载重卡车的气流中。在这场戏中,剧本对白的编写者在对话文本上需要好好下点功夫。

假如我们是在一部黄片中,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更加可以预见,但对白就没那么重要了。所有男人都想要鲜嫩、绿色环保和喜欢3P的女孩——总之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吧,至少我是。

但我们是在现实生活之中,因此我回到了家里。我发现自己处于勃起状态,鉴于下午发生的事,这一点也不让我觉得意外。我用惯常的方法做了处理。


(1)西班牙南部的一个省份,位于安达卢西亚自治区的东部。埃尔阿尔基安为该省的一个滨海城市。

(2)雷普索尔(Repsol)即西班牙国家石油公司。

(3)20世纪70年代在西方出现的具有嬉皮士特点的青年。

(4)以服饰、发式古怪为特征,以示对社会不满的年轻人。

(5)起源于1974—1976年的美国、英国、澳洲,是摇滚乐的分支音乐类型,有“反体制”的特色。

(6)酒吧中和饮料一起供应的各种西班牙风味小吃。

(7)凯文·亚当斯(1991— ),法国青年偶像、喜剧演员、著名笑星、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