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晚清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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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半世沉沦:龚自珍父子的另类面孔

近代史上,龚自珍是个名人,他的儿子龚半伦也算半个名人。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讲,龚自珍的出名,多半是他的《己亥杂诗》中有几组名句,譬如“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之类。不过他的儿子出名,可就不是这个味了。

有流行的段子说:第二次鸦片战争中,龚自珍的儿子龚半伦带领英法联军把圆明园洗劫一空,然后又做英国公使的翻译,代表英国和恭亲王谈判,期间百般刁难。恭亲王气极怒斥:“你等世受国恩,却为虎作伥,甘做汉奸!”龚半伦听后立即回骂道:“我们本是良民,上进之路被尔等堵死,还被贪官盘剥至衣食不全,只得乞食外邦。如今你骂我是汉奸,我却看你是国贼!”

这个段子,据说出自冒鹤亭《孽海花闲话》,不过据查其原文为:

“英使(威妥玛)在礼部大堂议和时,龚橙(半伦)亦列席,百般刁难。恭亲王奕訢大不堪,曰:‘龚橙世受国恩,奈何为虎傅翼耶?’龚厉声说:‘吾父不得官翰林,吾贫至糊口于外人,吾家何受恩之有?’恭亲王瞠目看天,不能语。”

如此看来,龚半伦效力于英法联军之事确实是事实,其好友王韬在《淞滨琐话》及另一个好友赵烈文在书信中均已言及,毋庸讳言。不过,为洋人所用与带路去烧圆明园毕竟不是一回事,那这个说法又是从何而起呢?

认真地说,现代人会编段子,百年前的人也擅长此道。最典型的,莫过于易宗夔在《新世说》中的记载:“(龚半伦)旅居沪上,与粤人曾寄圃稔。是时英使威妥玛方立招贤馆于沪上,延四方知名之士佐幕府。曾以半伦荐,威与语,大悦之。游沪西人由是呼半伦为龚先生而不名。凡半伦所至,辄饬巡捕护卫之,月致万金为修脯。庚甲之役,英以师船入都,焚圆明园,半伦实同往,单骑先入,取金玉重器以归,坐是益为人诟病。”

另外,《圆明园残毁考》中也记载:“所以焚掠圆明园者,因有龚半伦为引导。半伦名橙,自珍子,为人好大言,放荡不羁,窘于京师,辗转至上海,为英领事纪室。及英兵北犯,龚为向导曰:‘清之精华在圆明园。’及京师陷,故英法兵直趋圆明园。”

《官场现形记》的作者李伯元在《南亭笔记》卷六中亦有记载:“或曰圆明园之役,即龚发纵指示也,以是不齿于人,晚年卒以狂死。”此外,曾朴在《孽海花》第四回中也说,龚自珍的儿子龚半伦主张烧圆明园。

当然,清末民初的笔记大多是你抄我,我抄你,抄的过程中又各种添油加醋,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也可以任意发挥,最终形成一个完备的耸人听闻的故事。

以事实论,龚半伦效力洋人则有之,说他主张烧圆明园,英法联军就烧,恐怕他还没这本事。毕竟,英法联军的行动自有其内在逻辑;圆明园之烧与不烧,俱非龚橙的言辞所能左右。

事实上,对于为何非要焚烧圆明园之事,英国公使额尔金在日记中写得十分明白:

“我有理由认为,(焚烧圆明园)这个行动能在中国产生更大的影响,给清帝带去更大的伤害,在远处旁观的人对此是很难估量的。这是清帝最喜爱的住处,将之毁去,不仅仅动摇他的威严,也会刺痛他的感情。正是在这附近,他将我们不幸的同胞擒拿,让他们遭受了最严酷的虐待……惩戒完全是针对清朝皇帝的,他不可逃脱对罪行的直接责任。”

为强调这种“惩戒”,额尔金还让人用中文写了一个声明,贴在附近建筑的墙壁之上,大意是:任何一个人,不论地位如何崇高,背信弃义之后都不能逃脱惩罚。焚烧圆明园,只是要惩罚清朝皇帝违背自己的承诺,以及亵渎停战白旗的卑鄙行为。

再者,在焚烧圆明园之前,英法联军因追击清军并寻找水源等的时候已经进抵圆明园,当时就进行了小规模的劫掠。如此可知,联军十分清楚圆明园的所在位置,如欲焚掠圆明园,又何须龚半伦带路?

如果龚半伦并没有做“带路党”,那为什么会被扣上这顶屎盆子呢?原因大概有二:其一,龚半伦给英国人做过秘书,联军进军京津时亦一同前往,事实俱在,不容抵赖。据说,龚半伦还公然扬言:“中国天下与其送与清廷,不如送与西人。”其二,龚半伦为人放荡,不检细行,常出惊世之语、骇俗之举,既令人不齿,又得罪了很多人。

如王韬在《淞滨琐话·龚蒋两君轶事》中的记载:“(龚半伦)好漫(谩)骂人,轻世肆志,白眼视时流,少所许可。世人亦畏而恶之,目为怪物,不喜与之见,往往避道行。”

换言之,龚半伦恃才傲物而又科举不得志,其结果就是对一切都看不惯,别人眼里的社会名流与贤达,在他嘴里全是男盗女娼。如此一来,大家既怕他这张臭嘴,又恶其为人。是以,他被人误解、忌恨与诬陷,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当然,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如孙静庵在《栖霞阁野乘》、蔡申之在《圆明园之回忆》中,也公开为龚橙做过辩护,不过影响都不大。此外,香港大学梁绍杰教授发表的《龚橙事迹考述》对龚橙生平有详尽的考证,其中也不同意龚为英法联军向导之说。

晚近史上,说起龚家父子,两位虽然都是名人,但混得都不是很如意。不过,龚家系浙江杭州世代名宦家族,龚自珍的祖父龚禔身及其同胞兄弟龚敬身同为乾隆三十四年(1769)进士,前者官至内阁中书、军机处行走;后者曾任吏部员外郎、云南楚雄知府,他为官清廉,在当地颇有政声。

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幼年过继给龚敬身为嗣子,其于嘉庆元年(1796)中进士,后入军机处为章京,不久调任徽州知府、安庆知府,官至苏松太兵备道、署江苏按察使。

龚自珍,字璱人,号定庵(盦),生于乾隆五十七年(1792),母段驯系著名经学家段玉裁之女,著有《绿华吟榭诗草》。12岁时,龚自珍即从外祖父段玉裁学习音韵训诂之学。16岁后,龚自珍赴京,据说他常与叔外祖父段玉立(字鹤台)同行至法源寺游玩,僧人戏称为“一猿一鹤”。

25岁时,龚丽正任苏松太兵备道,龚自珍随父上任。期间,龚自珍以诗文一册请教苏州王岂孙,后者不无担忧地指出:“诗中伤时之语,骂坐之言,涉目皆是”,如此“口不择言,动与世迕”,恐怕于前途很不利。然而,龚自珍不为所动。

在诸多名师的提点下,龚自珍在科举初期还算顺利,其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乡试中举,时年26岁。然而,从举人到进士这一步,龚自珍却走得极为艰难。道光九年(1829),在历经六次会试后,龚自珍终于在37岁那年考中进士,一偿夙愿。

龚自珍之所以困顿于会试,据说与其书法有莫大的关系。龚自珍的叔父龚守正曾告诫家族子弟云:“凡考差之试卷,字迹宜端秀,墨迹宜浓厚,点画宜平正,则考时未有不入彀者。”很显然,龚自珍并未记取叔父的教诲,其中进士当年,即因“楷法不中程,不列优等”,无法选为翰林院庶吉士。

对此,龚自珍始终耿耿于怀,他曾追悔地说:“余不好学书,不得志于今之宦海,蹉跎一生。回忆幼时晴窗弄墨一种光景,何不乞之塾师,早早学此?一生无困厄下僚之叹矣,可胜负负!”

为此,时人还编了个段子:“(龚自珍)生平不善书,以是不能入翰林。既成贡士,改官部曹,则大恨,乃作《干禄新书》以刺执政。凡其女,其媳,其妾,其宠婢,悉令学馆阁书。客有言及某翰林者,定庵必哂曰:‘今日之翰林,犹足道耶?吾家妇人,无一不可入翰林者。’以其工书法也。”

由上可知,龚自珍嘲讽的是翰林官员所擅长的“馆阁体”,而龚自珍也并非书法不好,只是因为他“好古”,学的是六朝书,所以才“成进士不得入翰林,考军机不能入值”。

当然,龚自珍未能入翰林院可能与其年龄偏大有关,不能入军机为章京或因其不够严谨所致。总的来说,或许是因为个性的缘故,龚自珍考中进士获得正途出身后,其先后出任宗人府主事、礼部主事等职,但官属闲散,远非得志。

事实上,龚自珍以诗闻名而非官显达,但其名诗亦多为不平之气。如其中举后五次会试落选,遂作《秋心》诗暗讽科考:

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珮当腰。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斗大明星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

再如《咏史》一诗,用以嘲笑那些趋鹜权贵的狎客与盘踞官场的才人: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己亥杂诗》中的“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恐怕也是这种情绪的体现。

在京为官期间,龚自珍倒是惹上了一桩风流韵事即所谓“丁香花案”。龚自珍在《己亥杂诗》中有一首:

空山徒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篇末,龚自珍并自注云: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

据后人所解,此处“宣武门内太平湖”指的是贝勒奕绘之府邸;而所谓“丁香花”“缟衣人”,则是奕绘的侧福晋顾太清。

奕绘是乾隆曾孙、宗室才子,其侧福晋顾太清原姓西林觉罗氏,满洲镶蓝旗人,两人皆能诗善文,与京中文人墨客过从甚密。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顾太清多才多艺,一生写作不辍,其创作遍涉诗、词、小说、绘画,尤以词名重士林。其晚年时,还曾以“云槎外史”之名续作小说《红楼梦影》,堪称中国小说史上第一位女性小说家。

龚自珍因为任职宗人府,加上才名在外,由而加入奕绘夫妇的文学小圈子也属理所当然。不过,说龚自珍与顾太清有暧昧之事,却系清末冒鹤亭首次提出,其有诗曰:

太平湖畔太平街,南谷春深葬夜来。人是倾城姓倾国,丁香花发一低徊。

对此,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辟谣者亦有之。文坛热闹之余,小说家曾朴亦将此事虚构铺陈一番后写入《孽海花》第三、四回,“丁香花案”一事更是遍布于天下。

更有甚者,在小说家的笔下,龚自珍竟然在某次文人雅集上公开了自己与顾太清的隐情,甚至打算向顾太清求婚,奕绘之子为之大怒,在将顾太清逐出家门之余,还要对龚自珍下毒手。事后,顾太清派仆人暗中告知龚自珍,后者匆忙逃离北京,但最后还是被毒死于丹阳。

小说家言中的艳史未必足信,但其透露的信息量倒是颇大。可以肯定的是,奕绘和顾太清感情甚笃,其虽为侧福晋而一生诞育四子三女,此足以证明。奕绘夫妇去世后同葬家族园寝,所谓顾太清被逐出王府之说,亦不可信。

据冒鹤亭说法:“太清无被禁事,惟太素身后,不容于姑及其嫡子。自太平街邸携载钊、载初二子,叔文、以文两女出居养马营,则有之。”

从情理上说,龚自珍只比顾太清大7岁,一为当世才子,一为闻名才女,二人发生真实情缘未必是真(毕竟两人地位身份悬殊),但龚自珍或许有倾慕之心,也很难说。

道光十九年(1839),龚自珍辞官回乡。据其在《己亥杂诗》中的记载:“余不携眷属仆从,独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百卷出都。”

龚自珍如此仓皇离京,难免引起后人各种猜想,所谓“顾太清被逐出王府并密告龚自珍避祸”之说,或许就是从这里“引申”出来的吧。

对于这事,各方有多种解释,有说是龚自珍因在广东鸦片案极力主战而得罪了军机大臣穆彰阿,因怕对方下毒手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有人认为,主要是因为龚自珍的叔父龚守正要到礼部做官,龚自珍按例要回避,于是干脆以父母年事已高而辞职归乡。

值得一提的是,在林则徐奉旨驰往广东禁烟时,龚自珍曾为林则徐献计献策,并表示愿随他一起南下广东,为禁烟贡献绵薄之力。然而,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

南回途中,龚自珍将历年诗稿整理为《己亥杂诗》三百一十五首,一时声名鹊起,传诵一时。回到杭州后,龚自珍先后在本地及丹阳的云阳书院任教,后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卒于丹阳,年50岁。

关于龚自珍的死,亦颇多传说。比如小说家说龚是被奕绘之子派刺客刺死,也有说是龚自珍南下途中结识了淮上名妓灵箫,后因为感情破裂而被灵箫毒死;更有说灵箫另有所爱,龚自珍企图以鸩药毒杀她,不想自己反被她毒死云云。冒鹤亭则在《孽海花闲话》中说:“定庵死,或云其仆所毒,与其妾有暧昧(即上文所称灵箫),非满洲人。”

从杭州龚自珍纪念馆上的说明来看,龚自珍系喝酒时吃了不洁食物,突发疾病而不治身亡的。不过从以上记述可以得知,龚自珍其实嗜好甚多。或者这样说,除了鸦片外,他是五毒均沾的。而且,龚自珍爱赌博是出了名的,更晦气的是,他老人家每赌必输,曾“以博倾其家资”。

或许因为其人太不检点,前朝清流、后世遗老的藏书家,溥仪帝师梁鼎芬绝不收集袁枚和龚自珍两人的著述,其理由是:袁枚素行无耻,龚自珍心术至坏。梁鼎芬还告诫学生,这两人的书均不可看,全要摒弃。当然,这也是一家之言了。

龚自珍一生颇多争议,而其子龚半伦更是“青出于蓝”。和前者六次会试才中进士相比,龚半伦在科考上的表现更加不值一提,其终身未获任何功名。

龚自珍之子龚橙(原名襄,字孝拱,号半伦),其实并不是无才,而是相当有才,只是因为某次“应京兆试,不售,则大恚,由是弃举子业”。

龚自珍是一特立独行之人,因抨击时弊、讥刺权贵无所顾忌而被人骂为“龚痴”,而龚半伦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为世人所不容。

据《新世说》中所云:“龚半伦性冷僻怪诞,寡言语,稠人广众中,一坐即去。”可见其不善交际,而其不善交际的原因,是其个性孤僻而恃才傲物所致。

《新世说》中又云:“曾涤生督两江,闻半伦才,思羁縻为己用。某岁入觐,道出海上,设盛宴邀半伦至。酒酣,涤生以言之,微露其意。半伦大笑曰:‘以仆之地位,公即予以官,至监司止耳。公试思之,仆岂能居公下者!休矣,无多言,今夕只可谈风月,请勿及他事。’涤生闻其语,噤不能声,终席不复语。”

看来,龚半伦不受官场和世人的待见,只是在洋人圈如鱼得水,颇受赏识。不过,文中说龚半伦与曾国藩相见一事,却并不属实。

咸丰五年(1855),龚半伦与同样科场失意的赵烈文一起跑到江西,原本想在曾国藩幕府谋一份差事,但最终未能如愿。1861年,赵烈文与龚半伦再次相见,据前者在书信中的记载,他确实有意介绍龚半伦与曾国藩相见,但中途为丁日昌所阻,因而半伦嘲讽曾国藩之说,绝无成立之可能。

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丁日昌阻止,而是因其在英法联军之役中的所作所为,曾国藩爱惜羽毛,不愿见也。

不用等到现在,之前编排龚半伦的段子就很多,如说他对父亲龚自珍亦瞧不上,常拿其文稿率意而改,并边改边拿棍子敲打其父牌位,曰:“写的啥破烂玩意儿,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亲爹的份上,我才懒得帮你改!”

不过,冒鹤亭则对此表示怀疑:“龚敲其父神主,未知有无。惟为其母作行状,状中极言自古母之慈者,无过其母;父之恶者,亦无过其父,则实事也。余外祖周季况先生曾亲见之。”

再如对自己的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据《栖霞阁野乘》中载:“(龚半伦)居海上十数年,与妻未尝一相见。有二子,读书自好,来沪省亲,辄被斥还。同母弟念匏以县令需次苏省,亦不睦。庚申后,其家人之在内地者,亦无敢与往还也。”

龚半伦的“半伦”之号,也是很有说法的。如上书所载:“龚名橙,璱人之长子,晚号半伦。半伦者,言其无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而尚爱一妾,故以为半伦。”

中国人之所谓“五伦”者,即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也。龚半伦只爱一个小妾,五伦去了四伦半,这就是“半伦”的由来。然而,在龚半伦晚年穷困潦倒之时,这个他唯一爱的小妾,最终也跟人跑了,“半伦”亦不存矣。

龚半伦跟着洋人的时候发了一笔小财,但坐吃山空,官场上又无出路,他在上海时只能靠变卖祖上的古董文物和字画书籍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了。据赵烈文记载,龚半伦临死前一年(1869)几次找他要馈赠一批文玩(实际是转卖,羞于提钱而已),但因为赵烈文无意买进,两人因此失和。

清代史学家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有一则《名父之子多败德》的读史心得,其中大意是说:

房玄龄和杜如晦均为唐代名臣,治国有方,政声卓著,而房之子房遗爱,杜之子杜荷,最后都因谋反而被杀头;狄仁杰以持正拒恶著称于世,可其子狄景晖为魏州官员时贪婪搜括,酷暴无比,最终老百姓迁怒于狄仁杰,将其生祠给砸了;宋璟为唐代名相,正直磊落,其子宋浑做官却行为不检,屡遭放逐,为人不齿;同为唐朝名臣的李泌谨慎自爱,刚正不阿,可其子李繁却是奸相裴延龄的死党。

读史至此,赵翼亦不免叹息:“此皆名父之子,而败德坠其家声,不可解也。”作为杭州名宦世家出身的龚半伦父子,亦如此例乎?

自古以来,才高未必德厚者不在少数,而德不厚者,其结局也多不妙。龚半伦绝非泛泛之辈,最终却“发狂疾死,濒死,出其所爱帖值千金者碎剪之,无一字存者”。

以学问论,龚半伦涉猎颇广,著述甚多,有《元志》五十卷、《雁足灯考》二卷、《时文集》四十卷等,但无一流传,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