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大盗

一位著名的中央银行任职的银行家向我解释道：“支付交易过去一直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但现在已经变得有趣。支付交易意味着数据，还是可以被广泛运用的、非常有意思的数据。”到目前为止，银行垄断了这些信息：一个人每月收入多少，又支出了多少，但是银行只使用这些信息来调查是否要给某位客户放贷。而现在，盯上了数据的数字业务供应商正在和银行进行竞争。这位银行家还说道：“到现在为止，在很多德国这样的国家，一切都是通过银行账户来操作的。而现在，发展起来的数字公司越多，情况就越不明朗。”传统银行不仅仅在支付方面不再被人们依赖，它们也正在关闭成千上万家只提供现金存取款业务的支行。数字业务供应商非常愿意填补这个空白，同时这些供应商也关注到了用户的私人生活范围。

这样的业务对那些商业模式同样是建立在广泛搜集个人数据基础上的公司来说，是特别有趣的，例如亚马逊、谷歌、苹果、脸书等美国数字公司，以及中国的阿里巴巴和腾讯，它们都在谈论这类业务。莫里茨·舒拉里克对我说：“数字支付总会留下痕迹。对苹果和腾讯这样的非金融公司来说，这是一个获取数据的好机会。”

对现金的攻击行为，也在抢夺大量数据。

“从银行90%的客户数据是在支付过程中获得的这一事实可以看出，数据量有多大。”卡罗琳·罗斯（Carolin Roth）在《新苏黎世报》上写道。这些支付业务并不像放贷业务那样有利可图，但这些利润并不是数字公司所想要的，“它们的目标是通过更多地了解客户，让用户与自己的生态系统紧密地联结。”这样，这些公司就能为用户提供个性化的服务。一家瑞士的银行软件公司的创始人弗朗西斯科·费尔南德斯（Francisco Fernandez）说，人们无须涉及过于复杂的法律法规，就能让这些数据变现。

美国的数字巨头多年来一直在向金融业务领域奋力挺进。人们可以通过苹果支付或谷歌支付（Google Pay），用智能手机在超市里几秒钟内完成支付，然后手机会发出一声完成提示音。为此，这些数字公司会向商家收取部分手续费。在美国，还有为特定支付所开发的亚马逊支付和脸书支付。

非现金形式的交易所涉及的金额巨大，超过1/3的地球居民已经使用上了手机支付软件。英国朱尼普研究公司（Juniper）预计，2020年全世界非接触式支付交易额激增至2万亿美元，到2024年时，该交易额将增至6万亿美元，是现在的3倍。这种增长主要会通过目前正在亚洲爆炸式发展的谷歌支付和苹果支付来实现。

苹果公司曾恬不知耻地在广告宣传中扩大人们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恐惧：“苹果支付是一种安全的支付方式，你可以通过它来避免触摸按键和按钮，以及避免现金交换。”顾客应该非常愿意通过指纹或刷脸来识别自己的身份：“按两次苹果手机侧面的键用以进行面部识别，看向屏幕，并让苹果手机靠近读取机器。”

这些公司正借助支付业务渗透到其他金融业务中去。苹果现在还提供信用卡业务，亚马逊同样如此。美国人通过这两家公司发行的信用卡借贷了数十亿美元，亚马逊的小额贷款业务已经开放了数年，它还在计划进军保险业务。总部位于瑞士巴塞尔的国际清算银行（BIS）认为：“大型科技公司往往是从支付业务起步，随后，一些公司的业务会拓展到信贷、保险、储蓄及投资产品。然而，这也带来了与金融稳定性和共同收益有关的问题。”

谷歌公司已经开始了转账账户的业务。当然，这不是普通的转账账户，而是“智能转账账户”——也许这些账户会“独立思考”。金融分析师蒂莫·埃姆登（Timo Emden）将这个项目评价为谷歌公司对银行的挑战：“首先关于谷歌在进行此业务的过程中所获取的客户数据。依我看，谷歌可以用转账账户来获得账户数据、购物信息和支付信息。这些数据被允许和谷歌公司已经获取的个人数据相联结。”而谷歌公司解释说，客户拥有其数据的控制权，这些数据不会被用于广告用途，也绝对不会被出售给第三方。

但是，隐私在这个绚烂的金钱新世界中究竟会被怎样对待？虽然在欧洲对此适用相对严格的法律，一般的公民会收到数字公司发来的长达几页的数据保护同意书，但是用户通常根本没有理解里面的内容，就匆匆接受了这些同意书。如果再加上阿里巴巴的人脸识别和亚马逊的掌纹识别，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企业的全面监控已经到来了吗？“危险已经存在。”德意志联邦银行董事会成员伯克哈德·巴尔茨（Burkhard Balz）说，“问题是，欧洲的立法者要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立法者必须密切关注这些支付业务提供者的新动态。”

现金遭受排挤，对于数据保护而言是危险的。作家乌尔夫·舍纳特（Ulf Schönert）警告说：“信用卡、苹果支付等会留下数字痕迹，因为每笔支付的过程都会被记录下来。仅凭这些数据，一份非常详细的个人档案就能被创建出来并被利用。亚马逊这样的公司长期以来一直在这样做。”消费将被操纵，经济学家乌尔里希·霍斯特曼（Ulrich Horstmann）批评道：“他人可以知道一个人在某个时间会有哪些喜好，这样全面的信息将会导致他人可以对这个人进行充分的经济压榨。公民自由和民主会受到威胁，因为这里存在着不对等——在那些搜集数据的人和‘自愿’授权数据的公民之间。我对废除现金持批评态度，因为这终究会通往数字化的奴役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