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感觉经验论——“回归自然”的哲学基础

启蒙时代的欧洲大陆流行着以洛克为代表的感觉经验论和以笛卡儿（一译笛卡尔）为代表的理性论。卢梭虽然受到笛卡儿二元论的影响，认为并不能借助还原论的方法从物质现象来解释精神，自我存在的感知不同于肉体的感官形成的感觉，而是由精神产生，由此确立了自己的精神与肉体的二元论思想；但是，洛克的思想对法国启蒙思想家的影响是普遍而又深刻的，再加上卢梭自身的性格禀赋，因此卢梭更易于接受洛克一派的感觉经验论。卢梭早年就阅读过洛克的《人类理智论》，其中所阐述的经验论哲学思想深刻地影响了他，以致卢梭称其为“贤明的洛克”。

在认识论上，洛克提出了著名的“白板说”，认为人的心灵本来如同一张白纸或一块白板，任何观念都来自经验。洛克认为，“我们的全部知识是建立在经验上面的；知识归根到底都是导源于经验的”[32]。卢梭同样主张从感觉经验中寻求人类知识的起源，否认“天赋观念”。除此之外，卢梭与法国感觉论者孔狄亚克也过从甚密，后者直接继承了洛克的感觉论，主张“如果那些最一般的概念总是来自我们直接得自感官的观念的话，那么可以同样肯定的是，那些最抽象的词语也是从给明显易感的客体所取的那些最初的名称派生出来的”[33]。虽然我们无法确切地指出洛克、孔狄亚克对卢梭的影响具体是什么，但是我们确实可以在卢梭的著作中发现二者的影子，发现一些共同的观点和方法。

卢梭在《爱弥儿》中写道：“由于所有一切都是通过人的感官而进入人的头脑的，所以人的最初的理解是一种感性的理解，正是有了这种感性的理解做基础，理智的理解才得以形成，所以说，我们最初的哲学老师是我们的脚、我们的手和我们的眼睛。”[34]“我存在着，我有感官，我通过我的感官而有所感受。这就是打动我的心弦使我不能不接受的第一个真理。”[35]感觉是外界事物作用于人的感官而获得的一种反映，如果没有外界事物的作用，人类就不会产生认识与观念。因此，卢梭比较重视经验的作用，在儿童教育问题上，主张以可感觉的事实为出发点，而不能填鸭式地灌输概念。他主张儿童应该亲自到自然和社会中体验、观察，要“从实践中去学习”[36]。卢梭在以唯物主义的立场分析认识起源问题的基础上，进一步确定“自然”为人类感觉和经验的真正老师，把自然视为“原始的法则”[37]。恩格斯也谈道：“至于18世纪法国哲学家伏尔泰、卢梭、狄德罗和达兰贝尔等阐明的那些思想，不是首先产生在英国又是产生在哪儿呢！”[38]可见，法国启蒙思想家很大程度上接受了以洛克与孔狄亚克为代表的英国及法国经验论哲学的影响。

虽然卢梭与洛克和孔狄亚克一样都把感性认识作为整个认识活动的起点，但是洛克与孔狄亚克的感觉经验论关注的重心是“经验”或者“感觉”，而卢梭同时又强调想象力与感情对认识活动的作用，这是卢梭不同于以上二者的地方。卢梭认为，“有限的生命是这样的空虚和短促，以至当我们只看到它现在的情景时，我们是一点也不感动的。我们常常把幻想加在真实的事物上，如果我们的想象力不给那些触动我们感官的东西加上魅力，则我们从其中得到的乐趣便没有什么意义，只能算是感觉器官的享受，至于我们的心，则仍然是冷冰冰的”[39]。在人的认识活动中，除了感觉，人的想象力与情感的作用也是非常重要的。有了“经验”，世界才会真实；但只有有了“情感”，世界才会变得生动。因此卢梭的“回到自然”，不仅要求人们以自然为师，从实践中学习，从经验中获得认识，而且要求人们贴近自身真实的自然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