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自我反思与批判:人生理想的固守(1762~1778)
1762~1770年,卢梭过的是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1762年,《社会契约论》和《爱弥儿》出版之后,巴黎最高法院下令焚毁书籍和逮捕作者。卢梭仓皇出逃,辗转于伯尔尼、纳沙泰尔、伦敦、德比郡的乌通,这段时间,各种各样声讨卢梭的小册子和文章铺天盖地而来。在逃亡生活里,卢梭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接二连三的打击再加上身患重病,使他成为与日俱增的迫害妄想症的牺牲品。1763年,他逃亡到纳沙泰尔。5月12日,出于对日内瓦当局的失望,宣布放弃日内瓦公民的身份,从此成为没有国籍的人。
暂居纳沙泰尔期间,卢梭发表了《日内瓦公民让-雅克·卢梭致巴黎大主教克里斯托夫·德·博蒙》(1763)和《山中书简》(1764)。在前一本书中,他为《爱弥儿》进行辩护,重申了宗教宽容的思想;后一本书则重申了《社会契约论》中的民主平等思想,并且再次把斗争推向白热化。1765年《山中书简》在海牙和巴黎被当众焚毁,卢梭本人也遭到莫蒂埃当地居民的驱赶,9月的一次夜袭之后,匆匆逃亡致圣皮埃尔岛居住了一个多月时间。然而伯尔尼当局下令让他离开,他不得不再次逃亡,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邀请他到英国去居住。1766年1月,卢梭先渡海来到了伦敦,而后又去了德比郡的乌通居住。在这期间,卢梭为了回应伏尔泰在1764年匿名发表的《公民们的看法》中对他的私生活的大肆揭露与评判,决定写一部回忆录来澄清世人对自己的攻讦与污蔑,为自己的人格和道德行为辩护,于是就有了《忏悔录》第一部的大部分内容。虽以“忏悔”之名,但这并不意味着卢梭放弃了自己的人生理念,相反,他以无与伦比的真实的笔法继续着对世俗社会的抗辩,固守着自己的“自然”阵地。
1770~1778年,卢梭过着晚年的孤独生活。这时《忏悔录》的写作也已完成。虽然身处繁华的都市,但是他却感到比鲁滨孙身处孤岛还要孤独。在生命的最后两年,卢梭心灵完全回归大自然,愤世嫉俗的热情逐渐让位于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1776年秋,卢梭开始写作最后一部著作《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了,但是健康并没有因此恢复,只不过是由一个“激动的疯子”变成一个“平静的疯子”,“这部最后的《遐想》很像一只老而忧郁的夜莺在森林的寂静中唱出的美丽的歌曲”[20]。在这部著作中,卢梭不再回首那些伤心的往事,而是去追忆那些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在生命中的最后几个月,他有幸从巴黎的陋室迁往美丽的乡间小镇埃尔姆农维尔居住,最后享受了一下乡间乐园的恬淡生活。1778年7月2日早晨,卢梭因尿毒症引起的中风而去世。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后,卢梭的声望日益高涨,1794年10月11日他的遗骸被迁入巴黎的先贤祠。
卢梭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正如他本人所言,自己人生中的苦难,从降临到这个世上就已经开始了。在他遭受到来自启蒙主义阵营和封建教会的双重诽谤、污蔑、排挤与中伤时,正是“回归自然”的人生信念给他以不懈地追求自由、民主、平等的毅力和决心,因为对他而言,自然是何等美好:
我把所有一切的书都合起来。只有一本书是打开在大家的眼前的,那就是自然的书。正是在这本宏伟的著作中我学会了怎样崇奉它的作者。[21]
在这里,“自然”就成为自由、淳朴、本真、正义、田园诗意,或者说成为一种文化的象征。因此,在运用“回归自然”思想反思启蒙现代性所带来的人性“负值效应”时,这种反思又带有文化批判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