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辈压力
因重视“以和为贵”产生的压力
为何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压力?
现如今,在日本的上班族只要被问及“您有压力吗”,我想应该没有人会作出否定回答。
同样,对于正在阅读本书的各位,一定也承受着来自日常生活的种种压力吧!
作为一名在企业担任职工健康管理的专职医生,我经常和不同年龄段的商务人士对话。他们不论年龄大小、职位高低,都会感受到来自工作团体的压力。
在与他们的交谈中我得知:很多时候压力的根源来自组织体系中存在的同辈压力。
同辈压力之根深蒂固已然成为日本人的一种国民性,在团体组织中注重“人之和”也已司空见惯。当提及“以和为贵”一词,我们总是将它归类于褒义词,但是在集体中维持“以和为贵”必将抑制个人的“想法”和“期望”。
很多公司职员都被这种所谓的同辈压力击垮,或因此困扰不已、身心遭受极大的创伤。
曾和我对话的商务人士中,不乏同辈压力的受害者,下述内容便是来自他们的叙述。
如果提议内容和目前为止的做法大相径庭,就会遭到周围人的反感,压力便会随之而生。有此烦恼的人居然比比皆是。
那么,施加压力的一方又是何种心理呢?
从我记事起,老师就教导我们:在学校这个小团体中,大家一定要和睦相处,这一点最为重要。其次,不可任性妄为、口不择言!也不可以针锋相对、互相争执。我们都是在这样的教育环境中长大成人的。
众所周知,日本在实施“宽松教育”后,从表面看,学校似乎更加重视儿童的个性发展了,不可否认儿童的个人能力的确有所提升。但是,身处集体,“不能打破以和为贵”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未曾改变丝毫。学校从各个方面入手,打破学业竞争对孩子们的束缚,竞争的减弱推动了“和睦相处、协同行动”的发展,与此同时,以和为贵带来的压力也日渐增长。
事实上,来找我诉说的公司职员中,多是20~30岁的年轻人,他们很重视察言观色,不喜欢引人注目、充当“出头鸟”。
总之,不论是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中,还是课后的兴趣班里,只要身处集体之中,“少数服从多数”“一个人不可擅自行动”已成为金科玉律。即便长大成人后迈入社会、进入公司,只要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反其道而行,就会被认为“狂妄自大、目无尊长”“不懂得察言观色”。那些特立独行者总是遭人非议、在集体中被排挤,有时还会遭到上司的斥责。
莫非日本人自古就居心不良?
各种研究表明,同辈压力已成为日本人的一种国民性。
从社会心理学的研究结果来看,日本自古以来的独特稻作文化提倡全村集体耕作,每个人都需要“步调一致”,当然不会允许个人的擅自行动。
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的托马斯·托尔汉姆研究团队曾指出:相较那些生长于小麦种植区的人们,水稻种植区的人更重视集体主义。此研究成果刊登在2014年的《科学》杂志上。因水稻种植的劳动强度大,所以没有邻居的帮忙很难独立完成,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很强的依赖关系。相反,生长于小麦种植区的人们自立性以及对事物的分析性也更强。
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国家,相较于个人利益,集体利益总是会被摆在第一位。同样,人们也很容易受到集团主义的感染和支配。
可悲的是,多项研究结果表明:相较欧美等国家,日本更容易产生霸凌行为。
大阪大学社会经济研究所的西条辰义教授等人经过多次实验得出:相较美国人和中国人,日本人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之前更关注对方遭受到了多大损失,并且绞尽脑汁给对方设陷。而美国人并不会更多地关注对方的损失程度,而是更看重自己是否盈利。
针对日本人“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之前更关注对方遭受到了多大损失,并且绞尽脑汁给对方设陷”这一劣根性,西条辰义教授等人将之命名为恶意行为。
2020年爆发的新冠疫情,给全球经济生活带来了重创。在此环境中,日本诞生了“自肃警察”和“口罩警察”,他们的行为一时成为坊间热议的话题。这些人极度害怕被感染,却穿梭于感染风险较高的街区,遇到“不守防疫规矩”的人们或店铺,便开始恶语相向,充当“警察”的角色。毋庸置疑,这种行为属于“恶意行为”。
“绝不允许他一人受益”“绝不能让他抱有一个人好就好的想法”,诸如此般的恶意想法一旦汇集,同辈压力就会在集体中抬头。这一点,是我们首先应该明确的。
来我精神科门诊看病的患者中,也曾有多人坦言:“我不认为新冠肺炎病毒是多么可怕的病毒,我也听从政府指令居家隔离、保证不外出饮食,但是当我看到有些人对新冠疫情熟视无睹、照常欢声笑语地在餐馆吃饭时,刹那间怒不可遏,不由自主地对他们怒目而视。”
当然,这种想法也是含有恶意的,即使没有新冠疫情,在公司的大集体中这种情况也屡见不鲜。例如,在前文的论述中,我们提到施加压力的一方抱有“我每说一句话都要察言观色,为什么他就能畅所欲言?我不允许!”“为什么他能若无其事地连续休假?即便对工作毫无影响,可那又如何呢!”的想法,就是最好的例证。
日本人很容易受此想法支配,导致日本成为同辈压力的温床。尤其是那些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更应该感同身受吧!
相较于提倡个人主义的欧美国家,人们总是用“令人窒息”来形容日本社会,究其原因,同辈压力无疑是罪魁祸首。在此环境中,很多人为了免受恶意行为的攻击,尽可能避免和同辈压力正面对抗,无时无刻不在谨小慎微地活着。
如何在“同辈压力”的大环境中无压工作?
从我们被冠以“上班族”身份的第一天起,同辈压力便如影随行,让我们无处可逃。
由评论家佐藤直树和演出家鸿上尚史共同编著的《同辈压力:日本社会为何让人感到窒息?》(讲谈社现代新书)中提到:现阶段,还没有将同辈压力一网打尽的特效药。针对此观点,书中还进一步阐述了揭开同辈压力真面目的必要性。
“初出茅庐之人,却如此狂妄自大!”“大家都忍着不敢请假,你居然还想着休假!”在发生此类荒谬至极地找茬儿行为时,我们若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同辈压力在作祟,就证明我们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此外,如果你想在集体中尽可能地无压力工作,就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总是心怀恶意,也不要随波逐流成为恶意行为的实施者。
当然,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切勿与同辈压力的施加者为伍。这也有助于自我防卫。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居心不良之辈的周围也绝非善类。
像这样的团体可谓无处不在,不仅公司有,社区、PTA(学校—家长联合会)、兴趣班里等也比比皆是。我曾在医院和PTA里看到,臭味相投的几个人在背后对他人指指点点、恶语相向。
但是,是否加入其中,难道不是取决于我们自己吗?
当然,如果在一个又小又闭塞的环境中,不主动加入集体,就意味着要做好形单影只的准备,因此没有人愿意脱离集体。
但是,这些团体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大家和谐共处、亲密无间,实则其内部成员要承受更为沉重的同辈压力。一旦有人心生脱离之意,就会被认定为叛徒,陷入被群起而攻之的绝境中。
因此,从长远来看,降低外来干涉施压的最佳方法是:不依附于任何团体,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
公司最关注的是:职员能否出色地完成工作。因此,在职场中,没有必要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也不必天天形影不离。只要能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被同辈压力轻易击垮。
身为一名上班族,我们无权决定自己的所属部门,万一必须和同辈压力较为浓厚的团体一同工作时,很多时候,抱有“被人讨厌又何妨”的心态坦然面对,能有效地抵御同辈压力带来的伤害。
公司判断个人能力的依据是:此人能否为公司业绩添砖加瓦。在这一点上,日本的学校、家长群的判断基准和公司完全相反,相较个人成绩,他们更注重学生是否能和他人和睦相处,是否具备良好的协调一致性(当然,在公司中,如果有人毫无集体观念,经常给他人的工作带来极大困扰,即使业绩非凡,也属于严重的问题)。
时至今日,和某企业一位精英人士的对话仍让我记忆犹新,他是这样讲的:我从未想过要和身边的同事步调一致、成为好朋友。如果这件事让我左右为难,我会果断拒绝。我从未试图打破集体中存在的以和为贵,但如果此事让我觉得荒谬无理,我不会强迫自己同流合污。对问题不置可否,我在保持初心的同时不乏有人给我施加同辈压力,但我的想法是:与其有这闲心,还不如想想如何为公司盈利,即便增加1万元的销售额也是我心所愿。
不可否认,可能是因为营业绩效和奖金息息相关的特殊性让这位成功人士有勇气和同辈压力说不。但是,把握好分寸处理职场的人际关系、不要执着于和他人建立真正的友谊、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的确可以很好地让自己远离同辈压力的迫害。
可能有人会提出质疑:摆脱同辈压力绝非纸上谈兵,有些工作根本离不开他人的协助;也有一部分人对自己毫无信心,不认为自己可以取得被他人认可的成绩;还有一些人畏首畏尾,想反抗却又害怕被孤立。即便如此,我们也要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职场中做到不即不离,和那些有可能带来同辈压力的团体不深交,保持表面的工作关系即可。这些恰恰是我们能够在集体中继续生存下去的诀窍,紧要关头还能成为自我防卫的盾牌。本书的第五章也会介绍如何利用这些诀窍应对职权骚扰和职场霸凌。
身处职场,我们很难彻底消灭同辈压力,但是只要采用我提出的方法来思考问题,就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同辈压力带来的伤害。
[1]“自肃警察”和“口罩警察”:在新冠疫情期间,日本一部分市民自发当起“自肃警察”和“口罩警察”,每当看到“不守防疫规矩出门”的陌生人,他们或当面指责并报警,或对其拍照上传至社交媒体“公开处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