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卡岛上的一尊雕像
好友杨少波原来是《人民日报》的编辑,后来去希腊攻读艺术史,博士毕业后留在了雅典的《中希时报》工作,致力于中希文化的交流。希腊文化不仅是一个国别文化,更是人类文化精神的源头之一。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沿着奥德修斯之路走一走,在那异邦的山水中直接感受灿烂的文化是如何被孕育出来的。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成行,只能在心里保有一种念想。倒是少波有这样的便利,不断行走在希腊的大地上,在山川和碧海中体会造化鬼斧神工的奇妙之处。
此时正是北京的冬天,小寒节气,窗外已有零星的雪花。远在雅典的少波开启奥德修斯之旅,来到了奥德修斯的家乡伊萨卡,伊萨卡是古希腊西部爱奥尼亚海上的一座美丽岛屿,在《荷马史诗》中,伊萨卡是英雄奥德修斯的故乡,他也是伊萨卡的国王,公元前12世纪,奥德修斯在征战特洛伊获胜后,历经10年的艰险与各种诱惑,终于回到故土,忠贞不渝的妻子珀涅罗珀仍然在等待着他,伊萨卡从此成为一个永恒的家的象征。
女性头像雕塑(作品名不详)
少波发来了一组在伊萨卡岛上看到的事物的照片,其中有奥徳修斯的铜雕和他凝视过的蔚蓝大海,还有橄榄树。哲人朗基努斯曾比较过《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不同风格,认为前者极其壮丽,惊心动魄!后者犹如落日和退潮的沧海,包含了太多的思绪:思乡、孤独、苍凉、壮阔……
接着少波发来一组伊萨卡博物馆展品的照片,有古钱币、长别针、铁环、箭簇等,这个博物馆藏品的发掘地点,在伊萨卡的一座叫“鹰”的山上,据考古学家推测,那里有可能是奥德修斯的宫殿所在。北京和希腊有6小时的时差,本来我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但看到一张女性头像雕塑的照片,一下子就睡意全无了!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雕塑家!他用一块石头雕出了一张神的面孔,雕出了一个世界!我无法确定这个头像是不是奥德修斯的妻子、海伦的堂姊妹珀涅罗珀。她好像原先在做别的事情,忽然被一种声音打扰了,微微地扭过头,那一刻,戏剧性十足,好像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戏上演,暴风雨来临前的举动带有极强的预见性。那应该是来自人间的声音,因为她是低头看的,不是平视,也不是仰视。从表情看,可以判断她不是凡人,她的反应既不悲,也不喜,平静如水,深不可测,只有神才有这样的气度!她的鼻梁直挺,像隆起的山脉,有一种隐隐的力量传递出来。她的上嘴唇有年轻男性那种分明的轮廓线,下嘴唇又兼具女性的柔美和肉感,紧抿的双唇显现出的是一种超越情感的理性力量,完美地诠释了“神明的静穆”!
资料上介绍,这尊雕像产生时期大约在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3世纪之间。希腊古典时期的雕塑作品已经很讲究细节的处理,无论是卷发,还是丝丝直发都会被表现得很逼真。因为年代久远,雕像的一些部分已经看不清,但它的神韵依然保留着。希腊古典时期的雕塑作品,内容大多来自希腊神话,多表现英雄和神的题材,人体饱满圆润,坚实有力,有时人身微微往前倾,保持一种姿态的协调。但这件作品却带有后来“希腊化时期”艺术的一些特质,技巧上仍然处于巅峰状态,但内容已经带有世俗化倾向,人的情感因素增多,增加了柔美的成分,典雅精致,又不失高贵的单纯。
我的诗人朋友蓝蓝说,伊萨卡和珀涅罗珀承载了太多的文化意味,奥德修斯又承载了太多命运的隐喻,雕塑家将这一切凝聚在一个女性平静优美的面容中,投射的是其对永恒、命运、故乡、美和爱的诸多感触。
希腊现代诗人康斯坦丁·卡瓦菲斯在1911年写道:“伊萨卡已给予你最美妙的旅程,没有她你永远不会上路,她已无法给你更多了,伊萨卡不曾欺骗你,即使你发觉了她并不富庶,那时凭你的阅历,定有足够智慧,理解伊萨卡对于你的深远意义。”伊萨卡对于现代人意味着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正如毛姆所说,命运让我们出生在一个名为故乡的地方,我们却一直在寻找自己真正的家,那是一种来自远方的永恒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