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六更

铁笔不敢再说，怕泄了气，一眨眼已过了陷坑数丈。那鹿以为已赶得够了，果然反身奔回，待一蹄踏在草垫上，乞嚓一声直摔下去了。李逍遥一个大跳起来，喜道：“成了！”铁笔摊着舌头哈哈出气地弓身回来，无力道：“要再不成，老头儿我要先不成了１二人向坑下探视猎物，不觉一时尴尬无言。

原来二人先前劲足，又在兴头上，发狠要擒那鹿，遂挖得异乎寻常之深。这时但见那鹿浸得湿漉漉的，原来竟挖出水来了，二人又无器具，鞭长莫及。李逍遥当即背起手，吹着口哨走开，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轻松样子。铁笔见二人一齐干了件蠢事，自然也心照不宣，见四下里无人，也吹着口哨和李逍遥复向前行。

铁笔沿路大掏百宝袋，行得数十步扔一个捕兽夹，一连扔了有十余个。李逍遥道：“老爷子想猎物想疯了哩，除非脑袋进了水，谁没事光顾你这个玩意儿？”刚说到这里，吱的一声，二人听得分明。铁笔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脑袋进水的送上门来了。”李逍遥大不解，也只得跟他走回头路，果在第九个夹上发见只兔儿。铁笔正要去取收成，却见那兔儿睁着一双红眼儿，水汪汪的，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这边。突觉心里不是滋味，和上回一样又糗了。

李逍遥道：“唉，干哪行都有不顺的时候，老爷子忍着些儿。”上前起开捕兽夹，把那兔儿抱在怀里，又道：“咱们此番杀生还不够多吗，我在店里作铛头，也没宰这么多哩。”其时称酒店中大厨为“铛头”。

铁笔道：“那是你们店子生意不景气。”李逍遥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上天有好生之德，教咱们今日到此为止哩。”铁笔道：“嗯，老汉知道，咱们后面这位也正不愿意哩。”李逍遥奇道：“你说什么后面这位？”忽觉头顶有水滴下，遂把手伸出接探，望空道：“这小岛什么怪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回头一瞧，见铁笔高举着两只手，没命价跑远了，又奇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老爱弄玄虚，跑什么？”“吼～～”忽听一个极响亮有如雷鸣的声音自近处炸开。李逍遥心里打个突，暗道：“难不成……”头颈使劲向后抬，见一黑熊张着血盆大口，正滴唾涎哩。李逍遥大叫一声：“哎呦喂妈妈咪呀～～１两条腿撒开，似箭离弦般窜了出去，眨眼间赶过了铁笔。铁笔加把劲追上，二人并肩脚底抹油。铁笔骂道：“臭小子还说我脚力好，你脚力也不差埃”李逍遥急道：“都这时节了，便算本来不好，也非得逼得好了不成。”“吼～～”那黑熊在后紧追，分毫不懈。李逍遥一面跑一面怒道：“这黑子好不讲理，也不问问人愿不愿意，就来赛脚程。”铁笔苦笑道：“他要光是赛脚程，那倒是天大喜事了。”正危急间，斜刺里唰地射出一枝弩箭，钉在黑熊胁下。那熊痛得走了气，一时不再赶了。李逍遥心知肚明，停步转身道：“啊呀，让不对路的人给救了。”正道间，阿灵拿了劲弩自林中窜出，叫道：“老爷爷，你是在熊肚里呢，还是躲在哪，没事的应个声。”铁笔闻道气得跳将开来，大声道：“这丫头好没分晓，竟是咒我老头儿早死！”李逍遥一回头，见他不知何时脚快钻到一边，折了几根带叶树枝插在衣领里猫着，怪不得“臭小娘”一时瞧不见他。

李逍遥觑着眼道：“老伯，太不够朋友了吧，自己先躲起来，还是大丈夫哩。”铁笔脸上一红，咳嗽两声，装作去瞧阿灵的弩，快步进前，假精神道：“啊呦，这不是李宏首创的神臂弓吗，曾使金军吃了不少苦头哩。”阿灵笑道：“老伯的是识货。”李逍遥叫道：“别忙瞎白话啦，有人要找你算账呢！”果见那黑熊哼哼唧唧忍了痛挨将过来。阿灵上了箭枝，又一下中其肚腹，那黑熊肉厚，吃痛更怒，狂吼着来赶三人。阿灵道：“前辈不行，让后起之秀坐镇１自身后又摸出把弩来，上了箭，按动机括，又中黑熊前足，箭枝几要尽没入肉。那熊知道厉害，不敢再撄其锋，慢慢扎挣着退去了，三人皆松口气。

铁笔道：“这弩机好生厉害，不是韩世忠的克敌弓吧。”阿灵颇以为豪道：“正是那能射三百六十步远，令金军望而生畏的‘克敌弓’。众人都只道是战场上的东西，惟本姑娘更出奇用。”李逍遥不屑道：“切，既然是这么好的弩，谁不会拿来射猎？”阿灵道：“谁说奇用是指射猎了，我是拿他打弹子耍子。”李逍遥见到她得意神色，心道：“着道儿了。”就这般，李逍遥被逼无奈，怀着万般担忧在仙灵岛上长住下来。他与铁笔自不消说，愈发熟络，同阿灵虽见面即无好话，却也渐能和睦相处。阿灵得此玩伴，饶是相互之间恶颜较多，也自大为遂意。她虽然心下留恋，于私自将他人羁留一事却也亦感过意不去。于是暗自打定主意，再委屈李逍遥相陪自己一阵，以尽其兴，就即将他送归。

自李逍遥出外，傣人头领等信守然诺，为李大娘解了毒，之后足不出店，静静相待。眼见已然天晚，外面暴风雨肆虐，仍无音讯，李大娘又气又急，只是碍于客官在旁，不好发作。

又过了两个时辰，傣人头领低低自言道：“是时候了。”起身向李大娘道：“老板娘若是挂心小二哥，我等现下欲要去那岛上探看，于路发现，正好将他带回。”李大娘喜道：“如此便多谢三位客官了，您看这等天气还……我这就去央人备船。”雷元戈道：“不用了。”李大娘奇道：“三位要自去寻船？”三人不言。李大娘处事老练，见状微笑道：“老娘晓得了，客官们的事莫要多问。”傣人头领一笑，道：“老板娘自可打烊，不必等我们了。”和雷元戈、厉岩整了整披风，出店而去，边行边谈，任由暴雨打在身上。

雷元戈道：“小二哥久久未归，自然其间有变。不想竟已有帮派敢于凌犯我教，随随便便一个炼制的冷月令牌已不起效用，中原果真水深难测。”厉岩道：“自然要多拜那‘蜀山派’所赐，多行诡秘，诱引各派，有扰我教好容易换来的太平之局。”傣人头领道：“那些以后再说。我等全无妨碍，不过为此地生民计，一时动念委小二哥重务，竟成失策。回程时必要确知其踪，将其救回。”余下二人应了。

三人大踏步来至船港，雷元戈自筒帕中拿出一罐，夹取一暗青色蜘蛛出外，捏碎了，将汁液在三人身上分涂了一些，各自喝声：“疾！”身周登时卷起迅疾旋风，围绕不去。一行就此下水，认准了仙灵岛方向，顺畅奔行。旋风将三人卷离海水，处在水面之上，并不下沉。

雷元戈道：“若是教主大人，尽凭御风之术便可横绝江海。”傣人头领道：“我等萤烛之光，怎可与日月争辉？教主功力自非等闲能及。”那捏破的蜘蛛乃是南疆所炼蛊虫风蜘蛛，传说是风妖遭天雷击毙后之化身，可暂助人履险如夷。

三人怕效力突失，脚下不敢停歇，不多时已至岛岸。但见有岩崖为界，将碎石滩与岛内隔开。崖滩之间，有淡蓝色的真气屏障相隔，张布如穹庐。屏障之上真气流转，有如海水波动，在月夜之下看来甚为幽玄动人。

厉岩抬头望月，因道：“今日四月廿二，可藉下弦月之力。”傣人头领道：“来吧。”三人单膝跪地，双掌摊开，掌心向天，齐声祷告道：“伟大的月亮之神啊，请不倦地加护我等，愿您胜于太阳的光芒永与我等同在。”隔得一阵，三人自掌中渐至全身不断耀出明亮光芒，便似上承光照，吸取月华一般。三人将所得光芒之力引导至一条手臂之中聚集，随后向真气屏障走去，将那只聚光手臂伸出，手掌聚于一处，刺入屏障，各划弧线。傣人头领向右上划，雷元戈向正下划，厉岩向左上划，如漩涡之状，三人动作不论其速其力都相差无几。

漩涡划成，那真气屏障便自漩涡中心向四周散将开来，迅即消于无形。雷元戈道：“果然，天下法术大都敌不过我拜月教的月神之光，只是须等到夜晚行事有些急人。”厉岩道：“走了。”前行一阵，傣人头领若有所思，忽然停步回望。厉岩觉察到，问道：“怎么了，大哥？”傣人头领道：“太为轻易了些。”厉岩道：“那自是有人已然入来，帮了咱们忙。寻常人闯阵于身无碍，却必然浊减气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