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南記(周金然)
周金然(一六三一—一七〇三),榜姓金,名然,字礪巖,一字廣居,號廣庵,又號越雪,別署九峯山人、瀛洲愚公、蓬山迂叟、止足居士、越雪山人,晚號瓠叟、大瓠老人、七十二峯主人等,上海人,一作華亭(今屬上海)人。康熙十一年壬子(一六七二)舉人,二十一年壬戌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官至詹事府司經局洗馬。曾參修《國史一統志》,並奉旨校輯《古文戴記》。二十九年,任湖廣鄉試主考官;三十八年,典山西鄉試。著有《南華經傳釋》、《周氏族譜》、《飲醇堂文集》、《礪巖續文部》、《周廣庵全集》等。傳見《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一二一、《國朝詩人徵略初編》卷一五、《昭代名人尺牘小傳》卷二三、《皇清書史》卷二一、《國朝書人輯略》卷二、嘉慶《松江府志》卷五七、同治《上海縣志》卷二〇等。參見徐俠《清代松江府文學世家述考》卷二《上海縣、青浦縣文學世家·周金然世家》(上海三聯書店,二〇一三)。
撰傳奇《雙南記》,《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題“越雪山人”撰,現存康熙三十二年癸酉序飲醇堂刻本(《古本戲曲叢刊五集》據以影印)。參見吳書蔭《越雪山人及其〈雙南記〉考——兼談寫實劇中爲何出現神道》(《文學遺產》二〇一二年第五期)。
(雙南記)小引
周金然[1]
“積善有餘慶,積不善有餘殃。”疇不知誦之;桴鼓之答,豆瓜之因,疇不能言之。辭慶召殃,夫豈人情哉?其如習爲常談,信之不篤何也?水火自然不蹈,信之篤耳。經虎傷者,談虎色變,不以常談視之也。程伯子自言:“吾學雖有所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今爨嫗村童,悉能言“天理”、“天理”,此與體貼出來者,有異乎?無異乎?
越雪山人,一生閱歷,情僞險阻,視重耳有倍焉。由後而觀,福善禍淫之理,曾無纖毫爽者?旣息機摧幢,霜降水涸,不復爲腐儒之講道學,又不爲婆舌之說因果。編成新樂府,付之碧簫紅牙隊間,令觀者如清夜聞鐘,如冷水澆背,非復常談眎之,幾見紅氍毹側,亦如法堂前草深一丈哉?
雖然,君子與小人,殃慶共而善惡分,惟君子被殃爲不幸,小人被殃爲恆。前之姬生,後之禹莊是也;君子集慶爲恆,小人集慶爲幸,後之姬生、前之禹莊是也。其前爲未定之天,其後則天之已定也。君子訓世則兼言殃慶,自脩則專別善惡。蓋正誼明道,本無所爲而爲。是編持爲訓世設耳,自好脩者眎之,將毋曰了不異人意乎?
康熙壬申冬日,書於濟河舟中[2]。
(雙南記)序[3]
尤侗
昔王渼陂作《杜甫遊春》,馬東田作《中山狼》,徐文長作《漁陽三弄》,三子者,皆心有怨毒,鬱結而莫申,故借塡詞發不平之鳴,所謂奪他人酒杯,澆自己磈壘,亦才人狡獪之常態也。若越雪山人,始於困阨,終於榮貴,志已得矣,冤已消矣,而復屑屑焉筆之墨之,歌之舞之,不已甚乎?
解之者曰:“凡山人爲此者,非以自快,蓋警世也。”吾觀二十一史,大抵恩怨之事,十居八九,而記載者不遺焉。故齊襄復九世之讐,《春秋》大之;句踐洗會稽①之恥,《越絕》韙之。至於伍胥鞭平王之尸,范雎剄魏齊之首,疑乎倒行逆施,矯枉過正,而太史公立爲列傳,摹寫情狀,悲壯淋漓,使千載之下,讀者慷慨感激而不能已。方其危機交急,雖操刀必割,烈丈夫不憚爲之。而山人未嘗出此,祗以福善禍淫,時乃天道,故假手於造物,得以推蕩險阻,開拓功名。今痛定之後,現身說法,留此一宗公案,寄托於琵琶綽板間,雖游戲三昧,要有深意存焉。蓋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也。若其音律之協,賓白之工,上掩東籬,下方海若,則周郎之顧,爲江東擅場久矣,予又何以贊之?
康煕癸酉二月花朝,西堂老人題於萬峯山舍[5]。
(雙南記)題詞
王灝[6]
越雪詞人,淩雲賦手。揚芬振藻,翱翔金馬之廬;含英咀華,照耀石渠之閣。有眞才子之譽,著行祕書之稱。間以休沐餘閒,偶展《宣和遺事》。憤獍梟之肆虐,傷蘭芷之被鋤。問天如酲,修德者懼。未幾狺音懾息,毒焰銷沉;已而市耀臍燈,戶傳飲器。撥雲見日,已明公冶之冤;赤地飛霜,遂暴鄒陽之案。神龍失水,終奮天池;威鳳在笯,還巢阿閣。因嘆福善禍淫之理,不啻挹水於源;惠迪從逆之徵,譬諸召聲於鐸。雖因果報應,儒家罕播其文;然修吉悖凶,往聖屢伸厥旨。爰稽始末,用協宮商。藉曲白以傳神,借優伶而說法。以鏡善敗,庶警愚蒙。試看排場,生旦爭如淨丑;若觀至竟,鴟鴞枉噬鸞凰。隊散歌停,人人慰願;街傳巷說,處處騰歡。僉實獲於我心,信好還之天道。非同玉茗,僅譜柔情;直擬金篦,足開瞶眼。何止百一諷勸,豈徒十九寓言。
康熙三十一年歲次壬申長至月,默存學人敬題[7]。
(以上均《古本戲曲叢刊五集》影印清康熙三十二年序飲醇堂刻本《新編雙南記》卷首)
[1]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陽文方章“大瓠老人”,陰文方章“礪巖”。
[2] 此序又見清康熙間刻本尤侗《西堂全集·西堂餘集·艮齋倦稿文集》卷一〇,題作《詒燕堂樂府序》。
[3]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西堂老人”、“吳下阿侗”。
① 稽,底本作“嵇”,據地名改。
[5] 王灝:字西原,別署默存學人,上海人。生平未詳。
[6] 題署之後有印章二枚:陽文方章“王灝之印”,陰文方章“西園”。
[7] 孔貞瑄(一六三四—一七一六):字璧六,號歷洲,晚號聊叟,曲阜(今屬山東)人。順治十七年庚子(一六六〇)舉人,次年辛丑(一六六一)會試副榜,官雲南大姚知縣。著有《大成樂律全書》、《聊園詩略前後集》、《聊園詩略續集》、《聊園文集》等。傳見《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一九、《顏氏家藏尺牘姓氏考》、《清代疇人傳四編》卷一、光緒《山東通志》卷一七二等。《聊園詩略續集》有《題一線天傳奇》詩四首,云:“迂闊違時魯二生,叔孫强拉不同行。何當勉慰蒼生望,再起東山一論兵。”“一劍飄零迥出塵,臨邛壚畔乍相親。誰知釁沐登牀者,猶是犢裩滌器人。”“奩藏寸鐵逼霜寒,賃舍香魂認主難。不有赤繩生死繫,幾令鳴劍向新官。”“仕途由來有正奇,任將粉墨染鬚睂。趁他鑼鼓轟天響,最苦收場人散時。”